床幔落下，一个在床幔内，一个在床幔外。
人影朦朦胧胧，影影绰绰，交相辉映。
管禄恭敬地站在门口，眼睛死死地盯住地面，三个女子娇媚的嗓音在他的耳畔此起彼伏。
他不太想听，可声音一溜烟地钻进他的耳朵里，又一溜烟地溜出去，最后就剩下谢琬的声音留在他的脑海里。
他的心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烧，烧得他心肝脾肺肾都发疼。
管禄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那似乎是嫉妒，可他不清楚，他到底是在嫉妒皇帝，还是在嫉妒谢琬。
嫉妒皇帝可以名正言顺地占有谢琬，又或是嫉妒谢琬可以一步登天。
云雨初歇，皇帝一脸餍足地撩开床幔，管禄沉默地带着宫人过来，一半去收拾那一片狼藉，另一半去侍候皇帝和嫔妃们沐浴。
谢琬沉默地倚靠在浴桶里，她不愿去细想刚刚发生的事，如果有得选，她并不愿意以色侍人，更不愿意拿自己的尊严去换好生活。
有时她宁愿皇帝发疯，要她拿她的血肉去证实她的忠诚。
谢琬有时嫉妒皇后，有时嫉妒毓妃，有时甚至嫉妒管禄这样的太监。
可是她选了，就再没有回头路。
“娘娘……”屏风后，忽然一道声音传来，是管禄，谢琬一惊，忙把自己整个人都缩进水下，才开口问，“什么事？”
“皇上传召。还请娘娘尽快沐浴更衣。”管禄像一个真正心无杂念的御前太监一样说道。
他觉得他心里的火，烧的更旺了些，可这会儿还有正事儿要说。
谢琬应得很快，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重新用一件薄纱制成的初荷色宫装裹住了自己的身体，没有上妆，正如出水芙蓉。
管禄伸手去扶谢琬，谢琬瞥了一眼管禄，微微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把自己水葱一样的手指交到了管禄的手里。
管禄一手托着谢琬的手臂，一只手和谢琬的紧紧握在一起。
“酒。”
谢琬不动声色地瞟了管禄一眼，管禄低下头去，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皇帝又喝了酒。管禄特意跑一趟，就为了告诉她这个。
谢琬心里有了数，手指微微用力，捏了捏管禄的手指，示意她知道了。
管禄止不住地心猿意马，谢琬刚侍寝完，身上还带着丝丝缕缕的龙涎香并着玫瑰花露的味道，让人头晕。
特别是，他同谢琬肌肤相贴的位置，那薄薄的一层纱，什么也挡不住，他只能感觉到属于谢琬的温度，传到他身上，几乎要把他融化。
而那只手……那只手牢牢地握紧他的手，甚至还被她轻轻捏了一下。
忽地，谢琬抽走了自己的手，原来是已经回了乾元宫的内殿。
谢琬去瞟一旁的案几，案几上摆了两只酒壶，地上躺了一只酒壶，酒水散落在地，月光落在上，像蒙了一层纱。
皇帝已然醉眼朦胧，身上只批了一件衣服，胸膛裸露在外，手里还抓着一只酒壶，他瞧见谢琬，踉跄一步走过来，一把抓住谢琬的手。
“元妃。”皇帝的手像一把钳子，死死的箍在谢琬的手腕上，“元妃，朕，是南朝的皇帝，是臣民的君主。”
“是皇上，您是君王，是嫔妾们的依靠。”谢琬吃痛，微微皱眉，又很快放开，用温柔的目光看着皇帝，轻声说道。
“依靠？”皇帝忽然睁开眼睛，眼神灼热地看着谢琬的脸，谢琬有些不安地眨眼，不知道皇帝要做些什么。
皇帝的忽然勾起嘴角，那笑起初只是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转瞬便愈发放肆，最后变成毫不掩饰的放声大笑。
“朕是君王！对！朕是君王！皇后，皇后她再跋扈，也得敬着朕，爱着朕，你们所有人，都得敬着朕，爱着朕！”
皇帝狠狠地把手里的酒壶砸在地上，然后更加放肆地放声大笑。
谢琬深深地伏下身体，把额头贴在冰凉的地面上，高声赞扬皇帝的仁慈和英明。
“元妃！你说！朕定能一统天下，杀了摄政王那老匹夫！”皇帝醉醺醺的，把谢琬从地面上扯起来，抓着她的肩膀摇晃。
“陛下雄才大略，定能心想事成！”谢琬看着皇帝，眼睛里露出和皇帝一样的光。
皇帝的笑声，响彻整个乾元宫的夜空。
那日过后，皇帝开始频道地召幸嫔妃，最开始多召幸新封的小嫔妃们，后来逐渐以前的老人，顺嫔一如既往地做着宫里的透明人，而周才人，则像前世的谢琬一样被皇帝忘在脑后。
夜半，景明宫内。
“管公公，你方才说，皇上今日怎么了？”谢琬坐在镜子前，正在拆钗环。
“皇上今日请清虚真人论道，又服用八颗丹药。”管禄站在离谢琬一步之遥的地方，恭敬说道。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谢琬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虽不十分清楚这变化是从何而来的，却也能猜到几分。
前世，他选择一步一步逼得更紧，谢琬便更加恨他，如今，他不会放手，他宁愿退一步，容一步情。
“八颗……”谢琬沉吟片刻，这几日，皇帝服用丹药的剂量愈发地大了，前些日子还是两颗，不过几日，就翻了四倍。
“皇上如何？”谢琬谨慎地开口问道，心里转了几个弯儿，问道。
“瞧不出什么。”管禄沉声回答道。
谢琬心里莫名地总有隐隐不安，直觉用不了多久，真假清虚真人的事儿便要浮出水面了。
谢琬叹气，孰真孰假倒也不那么重要，只求能平平安安过了这一关，怎样都行。
“砰！”乾元宫内，满地都是碎瓷片，皇帝一个接着一个地砸了花瓶。
“告诉朕！朕为何会如此？！”皇帝抓着一个太医的领子，嘶吼着质问。
那太医嗫嚅着不敢言语，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整句话。
皇帝丢下他，又拉起另一个太医的领子，直到整屋子的人都被他一个一个地拉起，又被重重摔在地上。
“皇上！”谢琬接到管禄传来的消息，犹豫再三还是踏进了乾元宫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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