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镇远在五十里之外。
是距离下西河村最近,也是方圆数百里内最繁华的一个大镇。
到那里山路崎岖,就算坐马车,最快也得一个时辰。
但如果坐船的话,顺流而下,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到。
杜伯承事情挺多。
为了赶时间。
他听说这几日天气好,渡口已开,便带着人和货先坐牛车到隔壁的上溪河村,打算一起走水路。
但时过中午,岸边只剩一条船不说,位置也只余两个。
明月和明霜本想有一个陪着杜伯承,但华章这个小粘人精一时一刻都不能和自家三叔分开。想着风和日丽只有小半个时辰的路,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便让叔侄俩坐船先走,她们跟着拉货的张大海等坐牛车,到时在迎宾楼汇合。
杜伯承拄着华章刚上船,叽叽喳喳大声聊天的各村乡亲们便齐齐止声,神色各异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后,交头接耳开始蛐蛐蝈蝈。
“你看他身上穿的那些好东西,都是他夫郎给他买的。”
“哎呀你看他长得,真的比个哥儿还俊俏。”
“他头上戴的那东西是玉的吧?啊?我听说玉老值钱了。”
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妇女朝着叔侄俩招招手,“我这有座儿,你俩个快过来,船开了小心跌倒。”
杜伯承刚坐下,女人便打量着他问:“你就是那个下溪河村的杜三郎吧?”
杜伯承没说话,也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女人也不在意,笑着说:“长得可真俊。”
一路无话。
快到镇上时,船夫支住船竿来收钱,每人五文。
华章将早就准备好的铜板递过去,扶着杜伯承起身出了船舱。
轮到女人时,她摸摸口袋又掏掏包袱,忽然面色一变,红着眼睛大叫起来。
“哎呀!我的银子!谁偷了我的银子!你个杀千刀的!快还我!也不怕烂了你的手脚!”
各自收拾行囊的人齐齐看她,对那船夫道:“这婆娘不是个好东西,她不想给船费。”
那船夫显然也是这样想,嘴上骂着:“你这种有钱不给的贱人我遇的多了!看老子扒了你的衣裳有没有!”说着真就一把揪住了女人的领子,要扯开了看。
满船人哈哈笑起来看戏,有人起哄道:“她要真没银子,你就摸她几把算了,看她长的不错,你也不亏。哈哈~”有那不赞同的,也只是蹙蹙眉,并不多管闲事。
女人一手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一手拼命护住自己的领口,又怒又慌哭着大叫:“我给钱!我给钱!你别糟践我!”
船夫死死揪着她不松手:“哪儿呢?”
女人吓得语无伦次:“岸!岸上!我男人来接我了!让他给!”
船夫大概真被起哄的人激起了色心,眯着眼睛说不信,非要扯开女人的衣裳搜她的身,眼看就要得逞之际,腕子忽被一扣。
他转头,对上一张苍白病弱难掩昳丽的脸。
正是去而复返的杜柏承。
“她和孩子的船费,咳咳~我付了。”
杜伯承用一种温和却不容拒绝的力道,把船夫的手从女人身上扯下来,示意华章给了他十枚沉甸甸的铜板。
被扰了戏看的众人埋怨杜伯承:“多管闲事,她又不是你婆娘。”
杜伯承音调凉凉,反问众人:“你们的家里都没女人?”
这下众人不闹了,表情悻悻都闭了嘴。
船夫看看杜伯承,想起昨儿才听人说,杜伯承回门那日就因为有个人在集市上乱嚼舌根,不仅一家人被从邬家的田庄上赶了出来,有两个在邬家当铺里做工的亲戚,也被一并辞退了……
心里虽也讨厌杜伯承多管闲事,但到底脑子清明,知道杜伯承背后的邬家自己惹不起。
便又掂着手里的钱骂那畏畏缩缩没被自己占到便宜的女人:“臭婆娘!以后没钱别坐老子的船!再有下次!绝不饶你!”
女人大气不敢出一下,咬牙含泪抱着被吓得嗷嗷大哭的孩子,紧紧跟在杜伯承身边,好不容易捱下了船,这才站在岸边指着那船夫和刚才起哄的人们大骂起来。
“你们这群狗娘养的王八羔子!只认钱不要破脸的杂碎畜生!欺负老娘男人不在身边!你们都等着!看我男人来了不打死你们这群没娘养的狗东西!就你那条破烂船!下次白给老娘钱!老娘也不坐!我呸~你个没了全家的死命鬼!”
她骂完却发现自家男人还没来,忙又跟在杜伯承身后小跑到城门口,喘着粗气道谢。
“大恩人,刚才真是谢谢你。呼~你先别走,等姐男人来了,让他把钱还你。再去姐家,姐给你做些拿手好菜,必须得好好感谢你才行。”
眼看太阳西落。
还有正事要办的杜伯承摇头拒绝道:“下次见面再说吧。”
溪水镇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城门古朴庄严,建得又高又大。因建在溪水边,故而得此名字。
给守城的士兵看过路引,杜柏承拄着华章,慢悠悠穿过那阴风阵阵的城门洞。
回想他穿越前热衷古城遗迹,时常会好奇千百年前古人们的生活。
如今他真的站在了这里,身边来来往往的都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心里却一点好奇心被满足的开心都没有,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孤单与落寞。
穿过城门洞,便是青石板铺就的长街。道路两边的房屋鳞次栉比,看着十分整齐干净。
杜伯承第一次来时,就对这个镇子充满了好感。决定等把豆腐生意做起来后,就在这里开个店,再买一套环境清幽的大房子住。
不想房子买了,店也找好了,自己却嫁人了……
杜伯承稍一抬头,就看到了正对着城门的三层高酒楼。
巨大的红色牌匾上,黑字描金,写着大气磅礴的“迎宾楼”三个大字。
屋顶上还插着酒旗,方方面面都特别惹人注目。
华章扬起小脑袋问:“三叔,我们要去迎宾楼吗?”
杜伯承拄着他拐了个方向,花一文钱买了根糖葫芦给他,“去东市。”
那里是租车、买卖人口、各路人牙子的聚集处。
杜伯承循着记忆来到一条小街,找到了当初带自己看店的人牙子——刺头。
见了面也不多话,拿出书契递给他,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刺头戴着大草帽,正坐在地上和一群叫花子玩牌九。好半天才慢悠悠抬起头,把杜伯承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后,这才吐出嘴里的狗尾巴草,颇有些阴阳怪气的说。
“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考运不通,却颇得月老和财神爷照顾的杜三爷吗?你那个牛逼哄哄的夫郎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啊?爷还有帐要找他算呢。”
杜伯承此刻正奇怪他为何一反常态?听刺头话中之意居然是和邬夜有仇后,也没问其因由,道:“咳咳~冤有仇债有主,你要想迁怒我,那这买卖不做也罢。定金退我,我再找别家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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