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愉话音一落,堂上安静得落针可闻。
少焉,一道冷凝的声音响起,来自堂上的琼境境主:
“时愉姑娘,你是说……本源出了问题。”
“没错。”时愉早知这事说出来骇人听闻,所以毫不奇怪另外几人会是这样的反应。
容父难掩眉间愁绪,问道:“时愉姑娘,你们如何能得到此番结论?”
时愉将苍境万兽谷和熔泉的异常现象说了出来,字字句句都让其他人感到心惊。最后她道:“现下琼境也发生这样的问题,只能说明此事并非偶然,其他境应该也……”
苍境多年以来因为战乱等各种原因与其他境域断了联系,又因为褚枭这位新主是位外来人而没有办法很快恢复外务。
这些年弑魔兵四处作乱,上界人人自危,很多都选择自我封闭来防备外敌,通常只有世世相传的大族会保留着与外族的联系。
所以苍境才只能派人出去联系,而且现目前收到的消息中成功与其他境将事情谈妥的几乎没有。
时愉说完,一直不曾说话的羲冉冉竟行着礼开了口,女孩的声音是与平时完全不同的严肃:
“伯父伯母,实际上父亲母亲同意此番冉冉来琼境,不只是因为长大了不该再被拘在家里,还有一件事是要我找时机与伯父伯母说。
“那就是我们玉境玉境溪涧也有这样的异常,而且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初时只当是寻常天灾花点时间便能好,谁知道状况越来越差,故而家父家母才让我来同您商议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果然,此事怕已经是各境频发,看来,真的需要联合其他境一起商量了。”听完容父叹了一句。
但还有句话他没说,但所有人心知肚明——若真是本源出了问题的话,上界之人再怎么申通广大也只是天道面前微不足道的人罢了,如何改变得了本源。
但是人总要做些什么的,万一就成功了呢。
于是时愉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她希望容境主能以琼境名义希望其他各境派使者前来商议此事,在信中说明这等情况。
毕竟琼境比苍境名声响亮得多,而且琼境境主代代相传,想必跟其他境域联系的法子也没有断传。
容境主沉思一会儿,觉得可行:
“那这便说好了,琼境马上会向个个境域发出邀帖,届时召开商讨大会。”
最后她转向冉冉说道:“冉冉,麻烦你回去告知羲兄此事,问他可愿与我琼境和苍境一同,以三境名义召开大会。”
“好!我这就回去禀报父亲母亲。”
至此便没有其他事情需要商议了,于是时愉也准备和羲冉冉一同退下。
“容境主,那我们也退下了,告辞。”
褚枭跟在时愉后面出了门,容境主夫妇有些探究地看着他的背影。
这个少君沉默寡言,总是跟在时愉后面一副唯命是从的模样,像是她的扈从。但是他们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这少君根本没掩饰过自己身上的威压,这种气度,怎么可能是个简简单单的扈从?
他究竟是何身份?
*
出了正堂时愉才发现天色已过午时,日光照得她脸颊发烫。
想起来她与羲冉冉醉酒后的那一日也是如此。
琼境这样的天气让她想起了炎境,炎境比琼境还要热些,常常晒得她不愿出门。但她此时竟有些怀念了,想念炎境成片可以避暑的缎绸木林,也想念自己在缎绸木林中的那间小屋……
怅惘一瞬间飞上她眉梢,让女仙脚步顿了一下,站在回房的沿廊下抬头望向院中树叶间透下的缕缕日光。
身后那人也如同走路没有生息的狸奴般悄然驻足。
他微微垂着眼盯着女仙的后脑勺看,谁知女仙突然转身,吓得他险些后退一步,幸而他控制住了,拳头在身侧攥紧。
时愉一回身,果然看见褚枭慌忙转移开的眼神。
方才她去瞧他,他也是如此躲避她的眼神。
在院中时,他也偏过头,没有看她,躲着她。
他这样,像是在自卑,不敢叫她看见自己,也不敢直视她。
时愉:“……”女仙没有说话,只有浅浅的呼吸声,频次紊乱。
时愉盯着他看了多久,褚枭就将头低了多久。
直到他感觉到时愉目光的越来越灼,受不住地往后退了一步。
在时愉沉默间,褚枭更加慌乱,细密的眼睫轻颤,脸颊肌肉紧绷得有些发颤。
他回想起自己醒来后,时愉立马就离开了。
他从医修口中得知时愉主动用魂识进去找他,不想让他昏迷于自己的回忆之中,他不确定她是不是有些在乎自己。
但是他还来不及欣喜就又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因为时愉同时也看见了他被她抛弃的过往。
——他从知道她不记得之后就一直小心翼翼掩盖的,自己的过去。
可她还是知道了,而且是进入了自己的梦中亲眼看见了他幼时那些不堪,那她会不会也忆起她幼时抛下他的原因?
她,会不会又因此,叫他远离?
褚枭想得手发抖。
他想,她肯定会的。
她幼时就不要他了,他现在好不容易哄着她别嫌恶自己的这些都会全部功亏一篑。
就这样,褚枭之前建立的那些什么“时愉是有可能喜欢自己”的信心全面崩塌。
所以他不好意思再穿自己叫人买的那些招眼的新衣,又换回了一尘不变的黑色。
他只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叫时愉看不见自己,这样他还可以默默跟在她身后。
可现在她没有往前走,没有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任凭他跟着,她只转过来盯着他。
他最后的希望破灭,因此更不敢看她,怕在她眼里看到嫌恶的情绪。
时愉想起来自己这一天并不是第一次见他小心翼翼回避的样子了,之前她从熔泉中受伤醒来之后他也是这个样子。
她心中有一点点感觉到他心里面在想什么了。
褚枭面对着她,她方才为了看院中景色越走越偏,刚好站在走廊边缘,所以褚枭一面背着光,叫他的面容有几分掩在了阴影里。
琼境灵气充裕,气候宜人,院内草木繁盛,几枝绿枝越过廊沿,延伸到了两人旁边。
生机近在咫尺,更显得褚枭黯淡无光。
时愉看他看得不太清楚,蹙了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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