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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枝春/怀愫
今日七夕,虽暑热未散,街市上也是热闹非凡。
不分年老年少,有情无情都在市集上买花灯,走鹊桥,赌喜蛛盒儿玩。
西湖边更是岸无余舟,点一盏船灯泛舟湖上,在船篷下窥听银河鹊声。
万松书院今日并不休沐,还有二十来日学子们就要下场科举,原来五日一休的,现在几乎无人休了。
松风清夜,萤窗三更。
人人桌前都摆有一只长竹筒,一早一晚两回到膳堂去灌满苦茶,饮上一口舌头都能给苦麻了。
徐年说:“这煎的哪是茶啊?是黄连的根和我的命啊!”他一面埋怨一面猛灌下一口,苦得直晃脑袋。
就这还供不应求,甲乙丙丁几个号房轮番抢茶,一大清早茶刚出锅时,就得派几个身壮的去膳堂抢茶。
沈聿便是那个起得早,身体壮的人。
接连半月,他们这一排六间学舍十二桶茶都是他一个人打回来的。楚六十分过意不去,每天夜里都说:“明儿你早早叫我,我起来陪你一道去。”
沈聿总是答应,可等楚六第二日醒转时,他的那份茶已经摆在书桌上了。
“楚兄,你睡不足连半天课业都难坚持,抢茶这种事还是交给我就好。”
楚六万分感动:“沈兄,我必好好用功,怎么也不能堕了你的名头。”他如今且算是沈聿的半个学生了。
往日大家伙都能沉心苦读,今日七夕,就都有些神思不属。
徐年捧着书在沈聿和楚六的学舍里蹭灯:“我听说年年七夕节,咱们书院的只要穿着院服到灯节上逛一逛,说不准就能被哪家的小娘子给瞧中。”
楚六默然,去岁这个时候,他想法设法的想带三妹妹出门走鹊桥。
三妹妹不答应,他只好送了一盏喜鹊灯,今年已然连灯都不能送了。
想到这里,楚六抬头看沈聿还如老僧如入定一般,忍不住出言提醒:“沈兄,你与……你与容姑娘刚定亲,这是第一个七夕,你就不约她去看花灯?”
沈聿自然想见,可他们俩约定过“来日方长”。
他要是连考前这些日子都忍耐不住,又哪来的“来日方长”?
是以七夕这日,只吩咐范老管事去容府送了灯笼和巧
果盒,并没约朝华相见。
他怕朝朝觉得他是个儿女情长,没有心志的人。
徐年一拍腿:“是啊!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会儿天都已经黑了,你就真一点表示也没有?”
沈聿屏息写下最后一字,将笔搁到笔山上,起身拂一拂衣袍:“明日你们俩自己去膳堂打茶。”
说着迈步下山。
只留徐年的声音还在身后响起:“怎么还着急呢,楚兄莫怕,我也起得早,我替你打茶。”
楚六先是称谢,顿了顿方才轻声轻气道:“可是徐兄,你也抢不过乙号房的人呐。”
……
离山脚越近就越是热闹,灯集上小贩们扛着长竹架子,竹架上挑满了花灯。
男女老少磨肩擦踵,一路灯火如彤云,明月照婵娟。
沈聿本以为同窗们都在苦读,举目一望,四周不仅有万松书院的学生,还有崇文书院诂经精舍的学子们,大家伙都趁七夕出来偷闲。
刚走没两步,就有个小贩招呼沈聿:“秀才!买盏状元及第灯回去?”说着用长竹指指架子上的花灯。
余杭学风浓厚,别的地方七夕节是情人灯卖得好,到了此地,情人灯和状元灯卖的一样好。
沈聿昂首一瞧,竟还分文武两种状元灯,文状元提笔写春秋,武状元马上摇旌旗。
他含笑摇了摇头:“不用。”
小贩不肯放弃:“那您再瞧瞧旁的,您看看这文星塔怎么样?”
大凡学风鼎盛之地,总建有文笔塔,文星塔,民人们称为状元塔。这些小灯笼扎成塔状,点燃灯身如祥光腾现,得甲第吉兆。
沈聿依旧摇头,转身又去看竹架上别的花灯,卖的最好是荷花水灯,莲瓣上还能写姓名,取百年好合之意。
在西湖边随水推出去的,繁光远缀。
沈聿想起朝朝在她母亲生日那天放出的百盏河灯,和她跪在岸边祝祷的模样。
他还没问,小贩便笑:“秀才公有心上人了?十文一盏,求个合美?”这样的花灯,也只有在节庆里才能卖得这么贵。
一般买灯的总要饶两个钱,还到五文,小贩也肯卖。
但沈聿一文钱也没还,从钱袋中摸出十文递到小贩手中,又取出随身带的行囊笔,在荷花
瓣上工工整整写下了他和朝朝的姓名。
小贩一面数钱一面恭喜:“是您的心上人罢?祝您早得明月。”
沈聿收笔提灯
小贩先是一怔后又笑起来觉得这个秀才傻呆呆的但他拱手恭喜:“那更得恭喜!恭喜秀才公得中状元金榜提名时洞房花烛夜!”
沈聿听他这一长串的恭喜声眉目含笑捧着荷灯走到岸边择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将荷灯远远的推了出去。
直到这盏荷灯归于远灯沈聿方才转身回双茶巷子去。
他人回来了院中却没人在白菘芦菔在这种日子出门玩乐倒是寻常事怎么连范伯也不在?
黄娘子一家正要出门黄娘子提着盏花灯她丈夫抱着女儿瞧见沈聿站在门口她“哎哟”了一声:“沈秀才怎么回来了?”
“今儿家家都要到坊前拜月乞巧去你家那两个小哥儿天刚晚就出门了。”
沈聿看了眼门上挂的锁虽无奈也只得回山上去他……本想回来看看朝朝给他什么回礼的。
黄娘子笑盈盈的摸出钥匙来:“给你家里的钥匙得亏在我这儿放了一把。”
沈聿一揖道谢:“多谢黄娘子。”
黄娘子乐着摆手:“邻里邻居的帮帮手而已。”
说完与相公女儿往巷口走去远远还传来小女孩撒娇的声音:“爹!我要牛郎织女的小泥娃娃!”
跟着是黄娘子的声音:“不许!年年买年年习!都搁不下了!”
小女娃娇泣两声女孩的爹不知说了什么黄娘子无奈:“你啊你就惯她罢。”
沈聿手中握着钥匙耳听得黄娘子越走越远眼中笑意更深。
也不知朝朝将来是个怎么样的娘亲严厉还是慈和?
沈聿推门进院院中小桌上列着瓜果点心屋中灯火全暗他先去堂屋给父母画像点一根香。
跟着回到自己屋中刚点起火折就见书桌上正摆着一只文星塔灯。
样式要比街市上卖的更精细画也更细致点燃塔灯纤毫毕现。
这只灯就是朝朝的回礼。
沈聿悬灯念人不知她此时在做什么。
……
朝华正在灯会上套圈。
她与真娘把臂同游七夕灯会二人换了寻常装束身边七八个仆从紧紧跟随从灯集头一路慢慢逛到了灯集尾。
真娘走在灯中人中挽着朝华的胳膊恍惚道:“阿容我怎么觉着我好像有很久很久都没出门了。”
这样的热闹她也记得几回但那些彩灯好像都已经脱色了。
真娘作年轻妇人装扮也并不违和二人走在人群中不住有人为之恻目。
听她这么说着朝华接口:“你先是待嫁而后又是新妇确实很久没来逛过集会了。”
真娘恍然一想还真是如此算一算总有三四年的光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怪道她觉得自己好久都没出过门了。
阿容说要带她出门时她还吓了一跳第一个想的就是“那怎么成!”
偏偏阿容说:“这有什么不成?家里只有你和我我们俩作了主谁敢说不?”
真娘又雀跃又忐忑到底还是想出门胜过了别的她恨恨道:“正是的咱们就该出门去!凭什么男人就能天南海北的跑!”
朝华挽住真娘哪是三四年已经十六年了。要不是针刺之术日益成熟哪敢带她出门?
真娘好久都没这么高兴过出门前还不敢打扮得惹人眼谁知到集市上一瞧姑娘媳妇们一个个都穿得很是光鲜。
“早知道咱们也不用穿这样素了。”真娘懊恼片刻又好奇起来“怎么她们衣饰这样华贵身边还没人跟着?”
朝华说给她听:“好些人的衣裳是租的专为着出游租一夜
真娘哪知道这些听了只觉新奇:“你怎么知道这个?”
朝华面上微红:“沈公子信上告诉我的。”他去赴知府雅会时同窗们就想过租衣最后还是穿院服去了。
真娘望望朝华又远望一眼彩灯扎的鹊桥。
鹊桥高高悬在两栋酒楼之间中间是一只牛郎灯一只织女灯二人双手交握似诉衷肠。
年轻男女们纷纷相约在这彩坊彩桥下相会。
真娘腮边依旧凝着笑意指一指不远处一片穿着万松书院院服的书生们:“连书院的学生们都出来了。”
朝华闻言抬头一张张脸庞扫视过去。
那边学子们也察觉有姑娘在瞧他们今天夜里那可是年轻男女光明正大互相对望的日子个个挺起胸膛直起脊背。
朝华扫过一眼收回目光没有沈聿。
心中颇有些遗憾早知道学生们会偷跑出来她该邀他同来的。
不知那只文星塔的灯笼他收着了没有。
……
沈聿点灯看了许久怕纸灯被蜡烛熏黄觉得墨色被热烛苗烫得有些氤氲赶忙一口将灯吹灭。
正在此时听见门被轻轻推开是范伯回来了
以为院中无人他重重叹息了一声说了句“冤孽”。
沈聿眉头微皱范伯已经走进了正堂抬步跟上隔窗只见他那点支香也已经燃尽了范伯又续点起一支。
跟着重重跪下边拜边哭拜完对着画像开口泣道:“老爷夫人这可如何是好啊!我实在没了法子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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