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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枝春/文
永秀刚走出四姐姐的屋子,便隔着花纱窗,听见里头三姐姐和四姐姐说话的声音。
轻笑喁喁,甚是亲密。
她一时咬唇忍泪,连六妹妹的屋子也不愿意去了。
可刚走到廊下,就见周姨娘掀帘出来,笑盈盈叫了她一声:“五姑娘,五姑娘快来我们六姑娘屋里坐一坐。”
周姨娘生着张温柔敦厚的脸,身材丰腴声音又软,她笑着招呼永秀,永秀自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只得点头。
穿过廊道,往六妹妹令惜屋中去。
容令惜今年才刚满十岁,是容家最小的女孩儿,虽才十岁,但一看就是容家人,架子瘦长,只是眉眼生得像她姨娘。
她看见永秀进屋,站起来迎:“五姐姐来了,五姐姐快请坐。”
请永秀坐到南窗边,窗边桌上放着绣箩,家中马上有大祭,她竟还守着窗子做针线。
永秀没话找话说:“六妹妹这是在做什么呢?”
“给母亲做袜套。”容令惜很麻利的收针,“母亲说活计做多了伤眼,不许我多做的刺绣的活,只这袜套容易做,只要缝一缝就好。”
永秀微怔片刻,才反应过来六妹妹说的母亲是二伯母:“你日日做这些么?”
“自然不是日日做,姐姐们都散了学,如今家里的先生只教我一个,功课多得很。”因几个姐妹年岁相差太大,以前就不在一块上课,家里单独给令惜请了先生。
“只是日常攒上些,每季家中往青州府送东西时一并捎带过去。”青州那边来信了,家里回信要捎带东西,令惜这才赶工做两双,凑个吉利数送过去。
芙蓉榭也按时应季往东院送针线孝敬嫡母,但那些都不是永秀亲手做的,自有丫头做好,姨娘打点起来送去东院。
姨娘每每送这些东西时,还会特意叫爹爹知道。
以前这些小事,对永秀来说就像是吹风一般,吹过就吹过,从未上过心。
这会儿看见六妹妹给嫡母做袜套,才想起除了每五日在月洞门前问安,她其实并没真的“孝敬”过嫡母。
周姨娘吩咐丫头沏了茶,又捧上个什锦攒心盒,里头几样点心与令舒屋里的是一样的。
周姨娘依旧笑着对永秀道:“外头到底不似
江南安闲,夫人开恩才把六姑娘送来跟四姑娘一块住在家中,做些袜套那都是应当的。”
永秀恍惚听着。
她一面听一面看向周姨娘,二伯母虽远在青州,但二房的份例摆在那儿,每季的衣裳首饰胭脂水粉都会按时送到房中。
就因二伯母不在,大伯母更要挑好的送来二房。
可周姨娘的身上寻常都只穿半新的衣裳,年节才换新,头发紧紧在脑后挽成髻子,插两根金银簪子。
看着就跟祖母跟前得脸的管事妈妈差不多,其实算算年纪……周姨娘比她的姨娘要年轻得多。
平日几乎见不着周姨娘的面,但周姨娘实打实照顾着二房在余杭所有的公子姑娘们。
五哥六弟学里要换的四季衣物被褥,用的荷包汗巾,隔几日就要送一回的食盒笔墨。还有四姐姐和六妹妹日常用物,大到姑娘房中的针线,小到丫头们的草纸,俱都是周姨娘在打理。
她管着一房的细务,可依旧是那不起眼的打扮。
从来也没听过哪个丫头婆子敢怠慢了六妹妹,怠慢了周姨娘。
永秀又去看屋中的家什摆设,由家具摆设想到自己一季的衣裳,除了公中的定例,都是喜欢什么就做什么。
二伯在外为官,进项比爹要多。
四姐姐有二伯母贴补,六妹妹则是因为周姨娘照顾少爷姑娘有功劳,祖母那边赏赐不断,二伯母也一样按季往家里送东西来。
按说六妹妹该比她宽裕。
这些日子姨娘那边从四个份例菜减到一荤一素,永秀私下里掏出银钱去补贴,才知原来银子这么不经花,原来姨娘平日里吃的用的,花销竟那样大!
永秀本就没什么积蓄,她没钱使了只要跟姨娘说一声就行。
如今银钱流水似的淌出去,百灵劝她:“姑娘也不能把东西都贴给姨娘,姑娘自己也得留一些。”
永秀当然不肯听:“姨娘周全了我十几年,我竟连一个月都看顾不了她……”
她以前根本就不知道,原来没人打理的院子草能长得那样快。
眠云阁院中的花木不过十来日无人修剪,从芙蓉榭二楼看过去,草已经长得盖过了树根,院中小径被落花所埋。
想到姨娘被关在屋中,透过小窗看到院中全是
败花长草,还不知道心里怎么难受呢。
她又掏银钱请婆子好歹修剪修剪花木,守门的婆子道:“五姑娘就别讲究了,吃饱穿暖就够了,讲究这些虚的,白花了银子。”
守门婆子不是不想收这个钱,但胡妈妈看得严,吃的东西好传递,花木一剪那不一眼就看见了?
好屋子住着,不过不能出屋门而已,婆子觉得这日子没什么不得过的。
周姨娘见永秀垂头不知在思量什么,也不再说话,坐到女儿的身边,指点针法:“这里再勾得细些,已经不常做了,更得细致些。”
周姨娘和罗姨娘碰面的次数虽不多,但周姨娘知道罗姨娘瞧不上她,觉得她是被二夫人发落的妾,是从任上被打发回老家的。
偶尔露些碰面,罗姨娘连话都懒得同她说,看向她的目光隐隐露出些骄矜得意来,特别是看她日常穿那几身旧衣的时候。
可她从来也不羡慕罗姨娘。
一是知道自己没有那个本事头脑去钻营。二是家里老太太和太太慧灯高悬,老老实实的便好,真要弄鬼,落不着好。
前些日子青州府送信送物来,专有封信是夫人写给她的,说老爷要升了,等四姑娘的亲事定下,再有几年就轮到六丫头。
夫人已经在那边办上木材了,还给六姑娘寄了一箱子青州那边满人回人的衣裳首饰作耍,四姑娘大了没有这些。
她自知是个笨人,打生下了六姑娘起,就认准了这个笨办法,做笨功夫做到如今。
“这儿比着暗纹再绣几朵小花,也不能真送白袜套去。”看女儿勾针,她点头赞许,“这便成了。”
今日家里大祭,不时有丫头来回些细碎小事,周姨娘都是温温柔柔,但有条有理,一件件吩咐。
“五哥儿六哥儿的大衣裳等快到吉时的时候再让他们换。”
“咱们房里打赏的荷包锞子再点一点数。”
“预备着给八少爷的东西是交给谁拿的?”
永秀怔怔看着,她明白为什么四姐姐让她到六妹妹的屋里坐一坐了。
她坐在那儿慢慢喝完了一杯茶,站起身来道:“多谢周姨娘这杯茶,多谢六妹妹,吉时快到了,我这就先去准备。”
周姨娘也没再留她,笑着把永秀送到门边:“五姑娘常
来。”
离吉时还有会子,百灵跟在永秀身后,细看着她的脸色:“姑娘,要不要还回四姑娘屋中去?”
永秀看了眼容令舒屋子的花窗:“不去了,我要好好想想。”
……
令舒抓了把玫瑰炒瓜子,自己磕着,还往朝华手里塞了些:“你什么打算呢?你说说我听听。”
朝华被她一句话逗得面色转缓:“我是不会去京城的。”
声音虽徐,但语气坚定。
好容易才有了眼下这局面,怎能这时候走?
祖母想的与她想的,从来都差着些。
令舒轻巧巧吐出瓜子皮儿:“我就知道,你是不至灵山不回头的人,这会儿还没见真佛,你怎么肯走。”
“这才提前跟你通气儿,也好让你早作打算。”
三房现今这样,朝华最好是能在余杭城里定下亲事来,将来婆家娘家离得近,真要有什么事,跑腿传话半个时辰怎么也送到了。
朝华目光望向窗外廊下,清明中家家檐廊下都悬柳叶,细雨微风吹得柳叶轻摇。
看朝华攒眉思量,令舒又道:“我这儿还有一桩新鲜事,你听不听?”
“我听五弟六弟说楚家的六狗子跟那个姓沈的公子住一间学舍,日日同出同入,二人处得极好。”
六狗子也不知是真呆还是假呆,他就一点也不知道容家人正在相看沈聿?
四呆子五猴子六狗子,是令舒给楚家四五六郎分别起的外号。
“我知道。”
她派人去给沈聿送的纸张灯油,还有沈聿没带走的那一匣子彩头。
派去的人回来禀报,说沈家公子与楚六公子住在同一间学舍里,沈家公子到藏书阁中抄书去了,是楚六公子代收的。
令舒微惊:“你知道了?那你知不知道今儿宴客,两人都来了?”
五弟六弟回来说沈聿的本经义,四书义作得极好,有一道算一道都被讲书贴在讲堂后的白墙上。
别班的学子纷纷涌过去抄录,如今在万松书院,沈聿可是山长跟前新晋的大红人,五弟六弟正跟沈聿一块读书呢。
“知道。”朝华又应一声,她微微抿唇,宴客的单子她看过。
令舒手里那把玫瑰瓜子磕得更入味儿了,她细
细打量朝华的神色:“看来我是白当了耳报神了。”
“要是人真不错看看又不少块肉家里的弟弟们白放着也是浪费
五弟六弟在书院呢刺探情报全交给他们长辈面前也许还能装一装平辈之间最容易露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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