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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枝春/怀愫
日头一点一点挪进山坳,湖上船灯照得湖面一片潋滟。
芸苓坐在船舱外的小杌子上,咬着肉包压低声音问沉璧:“里头怎么不点灯啊?”
舱内有细语声传出来,只是听不清到底在说些什么。这黑灯瞎火的,对面坐着能看得见么?
“不知道。”沉璧说完咬一大口肉包子。
话音刚落,舫中烛火倏地一亮,烛光透过帘幕。
芸苓还以为她们说话被舱内听见了,刚想同沉璧换个眼色,就见沉璧只顾肉包,她翻了翻眼,又把目光转了回去。
……
沈聿打起火折点亮灯烛,待口中甜枣吃尽,他才道:“我初到容家,是为了寻仇的。”
朝华眉梢轻抬,定定望住沈聿。
沈聿没有停下解释,而是从头说起,从他出生时说起。
“我不知生父生母是谁。”沈聿的生母大雪天叩开了沈家的门,说她肚中怀着沈大人的孩子。
沈聿的养父品阶小,一年之中有半年守在东营堡内,说是官员,其实住的地方不过是个巴掌大的小院子,四邻街坊也都是些小官员。
夫人叶氏开了门,看着女人肚子说不出话来。
他们夫妻成婚几年都没孩子,冷不丁有个正值韶龄梳着姑娘头可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上门,叶氏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那女人说她陪了沈父几夜,怀了身子不肯落胎,被她的养娘赶了出来,辛苦寻到沈大人的家,求主母容她活命。
还是家中从衢州跟来的老仆范管家老道,给叶氏拿主意,问那年轻女人:“你说这孩子是我们老爷的,总得有个凭证。”
她拿出了一条汗巾,又说出沈大人身上的记认,说出了何年何月与沈大人同过房。
叶氏看见汗巾心里先凉了几分,又听她说出丈夫身上的记认,大雪天总不能把女人赶出门去,把她留在家中待产。
是不是真有过,要等她丈夫回来再说。
那时正逢东胜关苦战,直到沈聿出生,沈聿的养父都没回过家。
等到东胜关大胜,杀进王帐,夷平北狄。沈大人才赶回来,那会儿沈聿的生母已经跑了。
沈聿养父死前勉强进了五品的,之前连五品官都不是,俸禄十分微
薄。
沈聿出生之后没多久有一日都正午时分了沈家的大门还不开隔着院墙传出阵阵婴儿的啼哭声。
邻居见势不对撞开了大门这才看见沈家几人都躺在床上大睡。
报官之后查实灶上的冷汤里放了药马的药粉。
榆林处处养马马药易得一指甲盖就能把人药翻过去。再一找沈聿生母不见了叶氏本就不多的嫁妆也全被卷走了。
叶氏生怕沈聿的生母是被歹人给绑走的还报官报失请求官差找人。
范老管事道:“汤就是那个女人做的药当然也是她下的。”
那女人很会讨叶氏的欢心说这个孩子就给了姐姐她往后当丫头当奶妈都行。
范老管事提起旧事时摇头叹息:“她生得美貌又可怜夫人心肠软耳根自然也软。”众人一起养孩子过了满月已经拿她当自家人看待了谁知她会做这种事。
朝华凝眉不动等着沈聿继续往下说。
沈聿垂眸收敛愧色:“我在榆林时
朝华讶然那时的沈聿应当还不满十岁。
沈聿又道:“我看过案卷确是真的。”沈家确实报过官报过失连卖马药的人都找到了。
只是兵荒马乱死户逃户都多户籍核实不明查了段时间索不到人这案子也就不了了之。
那时他沈大人和叶氏已经双双过世了好几年是他仗着年小缠着养父的同僚找出的案卷。
卖药人的证词邻居的证词都能对得上。
朝华仔细听着想问但又没轻易开口。
沈聿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父亲说他没有。”同僚之间喝酒叫暗门陪坐是有的但他绝没与那女人同过房。
他不承认但与妻子又好几年没孩子家中来信催得急。那时叶氏又已经养了沈聿大半年把他从襁褓中养到能坐能爬看见她就知道笑。
于是沈家办了过继沈聿就落在叶氏名下。
邻居们都当沈聿就是沈大人的亲生子只因那个女人出身不好又卷走了钱财沈大人自觉脸上无光才不肯认的。
有些邻居还道:“南边的读书人要脸。”
就连范老管事都是这么想的回乡之后他信誓旦旦告诉祖母沈聿就是沈家的血脉。
“那你……”
“我不是。”他确实不是养父的血脉。
沈聿现在已经不再为之事遗憾了:“父亲病重时让娘将我抱到床上支开了所有人告诉我我不是他的孩子。”
那时的沈聿已经显露出远胜幼童的聪明劲来。
养父连喝水都已经费力却一字一顿告诉他虽非亲生但他永远都是他儿子让他照顾好娘亲。
“父亲告诉我这些是不想我有一日为出身所惑。”
娘亲那时早就病了只是一直忍着父亲过世之后她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很快就跟着去了。
朝华眸光微动:“你养母待你好么?”
沈聿笑了:“极好。”童年的记忆早已模糊但他记得叶氏抱着他坐在土院院墙内晒太阳教他念诗。
朝华闻言放软了目光但她眉头未松。沈聿说了他来容家是来寻仇的。
“那日我父亲正在营堡内当值有个南来的贵人非要过关卡跑马……”大战之后那几年商贸畅通外族不犯沈家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骑马出入关卡哪怕只有一匹也要上报拿到手令才可放行。
一张手令上须得三个在职官员签字落章。
沈大人别看是个小官但他是第一个不落章的人因卡在他这里没递上去后面二位逃过一劫。
朝华微松口气沈聿被人骗了。
沈聿是四岁时丧父的十五六年前不论是大伯父还是二伯父
二是父亲这人年轻时胡闹骄纵些但绝不会报复害人。
“你父亲不肯盖印所以被害?”
沈聿摇了摇头:“事情闹上去上面嘉奖了他将他升任到五品让他跟着跑军需。”
朝华闻言指尖一紧。
沈聿垂眸:“没两日就传出他贪没军需钱粮拉去衙门一通拷打。”本想他到任几年总该有些钱可就差刮地皮了也没刮出几两银子来。
因无实据这才放了出来。
但人已经起不来了叶氏受这样的惊吓忧病交加丈夫一死
病得更重,撒手去了。
“我在榆林时,便是受那两位不曾落章的同僚照拂。”本来他们一个也逃不掉的,有沈聿的父亲在最前面顶着,他们才没跟着“出事”。
“是他们告诉你贵人的名字?”
“没有。”沈聿摇头,所有人都讳莫如深,是范老管事听见当时的狱卒说,得罪了容姓贵人。
当时到榆林的南边贵客,只有游记杂文颇有名声,朝中也颇有势力的容家。
“你信了?”朝华继续追问。
“年幼时自然是信了十成的。”但沈聿是连父母也会怀疑查实的人,“及长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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