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手柱间从千夜的居所处走出来,往自己的家中走去。
夜晚将至,这条不算宽阔的长街本就不是什么热闹之处,冬日里的店家早早打烊,街道两边门户紧闭,更显得寂静萧索。偶有几个飞檐走壁的忍者自屋檐上空停住,欲跃身而下向木叶的初代目问好,千手柱间也只是温和地微笑着摆手,让他们不必多礼。
飞鸟衔虫回巢,夕阳里升起几户人家升起做饭的炊烟,柱间作为忍者优秀的耳力让他隐隐听见了高墙之中其中一家人欢快热闹的笑语。
真好。
他想。然而不知怎的,那欢声笑语令他更觉寂寞倍增。
千手柱间从来不是善于嫉妒的人。相反,他一直以能守护这样和平与幸福而感到骄傲:木叶里的人们是他下定决心要守护着的对象,不惜一切代价。
但也有像这样极其偶尔的一刹那,柱间因为他们的幸福而感到孤独,尤其是在现在他刚刚离开了千夜夫人身旁的时候。
落日的余晖燃烧天际,留下晦涩黯淡的霞光在天地间静静流淌,晚风送来不远处森林与泥土的味道,那味道里有冬日河流凛冽寒冷的气息。
那气息将千手柱间一下子拽进了童年时期,鼻腔涌动着南贺川上清新微腥的水汽,耳畔响起了它那亘古般奔涌不息的声响。
童年时的柱间来到这里,因为同胞兄弟的死亡而悲泣,却意外在这潺潺的河川前遇到了此生最重要的人——于是柱间知道了名为斑的少年同样失去了亲兄弟,希望保护好剩下的弟弟;知道了竟然同样有人抱有和自己一样、被大人斥之为白日妄想的和平梦想;知道了斑喜欢吃甜食,讨厌有人站在他背后……
他忽然很想再去一次南贺川。
童年里潺潺的水声在耳畔诱惑着他,然而柱间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他继续往回家的路上走着。
争吵声。
“你少管他……别这样独断专权……这应该由他自己做决定!”
“他自己!他还是个孩子呢,能做什么决定?他不懂什么决定对他来说最好!”
“是啊,阿志还是个孩子,你却要送他去死!”
“他是忍者,他不能畏惧死亡。”
“我还是个母亲,我不想再看到我的孩子去死!”
“别说得好像他做了忍者,出了任务就会死一样……阿志会活着的,他是我们这一族最具天份的忍者——他会带给这个姓氏荣耀的。”
“我不需要那些虚无缥缈的荣耀,我只想要看见我的孩子平安健康的活下去。”
“哼,妇人之仁!”
房门嘭地打开,夫妇争吵的中心、终于忍受不了这压抑氛围的孩子从里面冲了出来,差点撞到了柱间——“火影大人。”大概八九岁的男孩子及时地刹住脚步,本该天真活泼的脸上带着隐忍的阴郁,早熟的孩子压抑着爆发的情绪,向村中的掌权者礼貌地点头问好,然后准备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等等,”柱间叫住了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他关切地询问。
也许是富有权力的成熟年长者温和的态度令这个处于风暴中心的孩子感到亲切,他犹豫着,终于开口:“我父母不知道我该不该做忍者——父亲说我很有天赋,母亲说她宁愿我随便做点小生意养活自己,也不要做那刀尖上舔血的忍者。”
“你自己是怎样想的呢?”
名为阿志的孩子低下头。
“我不知道……我没有想成为忍者,但也没有其他什么特别想做的。父亲说我很有做忍者的天赋,我们这一族本也是世代的忍者……”谈话间他已经平复了心情,换了一种复杂而漠然的口吻说,“我最后一定会成为忍者。这不单是父亲的安排,更是家族的决定,我不可能违背的,母亲也阻止不了——她太弱小了,什么也保护不了。只有忍者才有保护所爱之人的力量,我要保护母亲,就要成为忍者。”
不是这样的。
柱间叹息,他很想说孩子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但那孩子清澈而早熟的眼睛看着他,质问他:难道火影大人你就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这个年幼弱小、势单力薄的孩子不能,身强力壮、手握重权的火影也不能。
人生不如意之事何其之多。
至于后面那位暴怒的父亲是如何冲出来准备揍胆敢摔门离家的孩子、母亲又是如何哭哭啼啼地追上来——柱间安抚了这一家的情绪,使得他们重归于好——完满的大结局。
然而柱间知道,没有结束,这一家的矛盾远没有结束,无论如何也不会结束,父母关于孩子未来的争吵将持续到其中一方的终于妥协——但妥协也不是矛盾真正的结束。
柱间回到家中,随手拿起案几上的卷宗——是关于新成立的暗杀战术特殊部队,即所谓的暗部成员表格。
由扉间建议成立,由火影直接统治,方便来处理一些不好摆放在明面上的秘密任务。里面的成员组成是只有最高层才知道的秘密:暗部成员统一着装,戴着面具,将自己完全隐藏在木叶的阴影中,用龌龊的手段在黑暗中默默地守护着村子。
他们所做的工作包括刺探他国情报、监视木叶村内各个家族的动向、调查村内值得怀疑的重要人物以及与之往来的对象、暗杀对木叶有威胁的高层……这些都是不能摆上台面的任务,但总要有人去做这些脏活。
他想起了那个名为阿志的孩子,他泣不成声的母亲心碎的说,她已经有一个孩子——阿志的兄长——成为了忍者,在任务中死去了,阿志是她最后的孩子了。
柱间望着那表格里标注亡故的名单:阿志的兄长就是一位暗部成员。
他是位优秀的间谍,被派往外村刺探情报,后来被敌人捉住后经历严酷的刑罚也并未出卖木叶的情报。
但他的死亡原因却是秘密的,连为儿子日夜忧心的母亲也不知道他真正的死因:木叶不能承担起主动向他村派出间谍的名声——尽管所有忍村背地里都这样做,彼此也都心知肚明——但那孩子不能被冠以英雄之名。他的死亡原因是黑夜里不可言说的秘密。
所有的暗部成员都有在黑夜里牺牲的觉悟。
这是必要的牺牲……吗?
这位无名姓死去的青年,他的母亲不知道他加入了暗部,也不知道他在敌人手中遭受了怎样的折磨,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接受到了作为忍者的孩子的死讯,并且要目送自己最后的孩子再次重复兄长成为忍者的道路。
战国年代也都是这样做的——但那时候,母亲至少知道她的孩子是怎样牺牲于战场上的。
他们的牺牲是有意义的。
柱间的目光投向外面:街道上的人家亮起电灯,万家灯火,被木叶所庇护的人们在其中欢笑。
等夜渐渐地深了,那些光芒也一盏盏熄灭,村庄安静下来,除了巡夜的忍者,大多数人已经进入了柔软的梦乡——
“我不想让我的孩子生活在这样的木叶。”
千夜的声音响起,她是以母亲的身份这样说的——那个心碎哭泣的暗部青年的母亲如果有机会,恐怕也会这样说。
是的,木叶……在和平与光明的表象之下,仍有许多不足与无奈。
千夜的孩子,是亡故的斑留下的骨肉。
柱间很想将那孩子留在身边,亲眼见证着那孩子长大,看这个有着斑血脉的小家伙五官的轮廓是否有故人的影子,ta会怎样哭,怎样笑,怎样的性格,怎样蹒跚学步,成长路上会交上哪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会经历什么故事?……
渐渐的,柱间脑海中关于那个孩子的蓝本变幻成了年幼的斑。
尚且稚嫩的宇智波斑在南贺川的阳光下对他露出笑靥。
柱间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期间扉间来取文件,看了一眼正在独酌的兄长,但什么也没说:在他看来兄长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需要自己时刻注意他的饮食了。
“你喝酒做什么?”扉间只是随口这样问。
他答曰:“赏月。”
扉间眼皮抽搐了一下:“今晚没有月亮。”言下之意谴责他说谎都不带用心的。
柱间笑吟吟地不作声,扉间最后只说了“少喝点”就离开了。
今夜无月。然而往往是失去月亮的夜晚,人们才会怀念月亮。
辛辣的酒液沿着食管滑入胃部,柱间想起自己第一次喝酒,被这古怪的味道呛得不行,但回忆矫饰了这一点,使得他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仍觉得那古怪辛辣中带着青春的甘美。
他第一次喝酒是同斑一起的。
彼时忍者之神与忍界修罗正青春年少,那个年纪的男孩子对什么都跃跃欲试——忍者三禁,酒正是其中之一。两位少年决定试试。
志趣相投的青春期男孩子在一起玩耍,往往好奇心炽烈,更有着百无禁忌的勇气。于是两人在一起偷偷尝到了这大人口中的禁忌——禁忌,但那时候两人根本不把所谓的禁忌放在眼中,他们是无法无天的少年,没有什么他们不敢尝试,不能尝试,未来是属于他们的。
然而家族的仇恨轻易地摧毁了少年们珍贵的友谊——他们是千手与宇智波,他们是生来注定的敌人。
随之而来的是更为激烈的战争。
现在回想起来他自己的年少时光,多半伴随着族地里沉重的气氛与压抑的哭泣,每隔一段时间盛着族人尸体的棺木就会一齐在族地下葬,柱间于是永远的记住了墓地里鬼魅似的林木阴影,森林里食腐的鸟类在那阴影里发出凄厉沙嘎的喊叫——
后续的史学家会定义这些大大小小战争将对历史产生怎样的影响,对其中错综复杂的权力游戏津津乐道,却永远也不会知道战争里有多少没被记录下姓名的人是如何与挚爱的家人告别,在异乡的土地上无声无息地死去;不知道那些心碎的母亲是如何焦虑地等待着孩子的归来——直至最后确认死亡的讯息从千里之外传来……
柱间甚至都有些惊讶于自己那时候的精神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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