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蒙蒙亮,晨钟响彻皇城内外。今日,启仁帝特辍朝一日,为皇子就藩送行。
皇城各门景象迥异。
正北方的肃威门外,早已是车马喧阗,人声鼎沸。大皇子凛王高长晟将行,其母妃乃名门贵女。肃威门前,宗室勋贵、依附王府的朝臣并家眷皆来相送,声势浩大,听闻肃威门早堵得水泄不通。
东南隅豫枢楼与东侧通济门,向来冠盖如织。三皇子衡王高长屹就藩江南豫章,四皇子鄞王高长颉分封东南会稽,两地俱是膏腴之乡。此处场面虽不似肃威门那般煊赫,却也熙攘热闹得紧。
反观西北角的定戍门,更见寂寥。
定戍门城楼高耸,城下唯余翰王府车队列阵,不闻人潮喧闹,便是送行官员亦寥寥可数。
城楼上,倒是有个人影。
沈策按剑立于城垛之后。
高长泽骑在马上,正要登车,忽用眼角余光瞥见城楼之上有人拱手行礼。他并不回礼,反倒侧身凑近车辕旁的苏清如,不高不低道:
“哟,瞧瞧,那不是我们大启的少年战神沈大将军吗?”他特意抬高声音,好让不远处的护卫也能听见,“沈大将军竟会纡尊降贵,亲自值守这偏僻的定戍门?当真是……大材小用,委屈沈将军了!”
苏清如未及应声。她自是瞧得沈策长揖行礼,只将目光落向城楼之下——苏镇携着族中几位叔伯,并几位面生的女眷立在那里,瞧那眉眼轮廓,想是继母与庶妹了,早在此间久候。
她步至苏镇面前,屈膝福礼:“父亲。”
苏镇见女儿神色疏淡,只当她还在怨自己。自亡妻早逝,他一头扎进案牍公务,对女儿疏于照拂,更在她最需依靠时,匆匆将她送入皇家……想到这,他喉头滚了滚,声音微颤:“清如……是为父对不住你。这些年,是爹疏忽了……”见女儿依旧面无波澜,他心中苦涩更甚,仍是沉声道:“此去丹邾,山高水长,又是苦寒地界……你定要好好护持自己。若遇难处,莫要强撑!苏家永远是你的靠山,爹在京中,必为你周全!”
她忽的忆起前尘往事。
犹记初入朝堂举步维艰时,恩师傅太尉也曾这般语重心长道:“徽音莫怕!有师父在,天塌不了!行事当有章法,却也不必畏首畏尾,师父这把老骨头,还能为你撑着天地!”
念及此,她鼻尖陡然酸涩,忙用指甲掐进掌心,借那刺痛醒神。只因知晓旁人臂膀终是靠不得,倚得越深,他日越是软肋。
正欲以冷语了断话头,忽有一道温热臂弯揽住肩头。高长泽不知何时下了马,将她半护入怀,朗朗道:“岳父大人尽可放心!有本王在,定护清如周全,断不让她受半分委屈!”说罢垂眸望她,眼底柔波似化不开的春水,“何况本王的爱妻智计无双,本王尚自愧弗如。有她在侧分忧,这丹邾一行,本王心中笃定得很!”
他言罢抬眼,望向城楼之上那道身影。苏清如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见沈策在目光相触时蓦然转身,只将背影留给初升的朝阳。她默默收回视线,肩上那道暖意却愈发清晰。
高长泽朝苏镇长揖道:“时辰不早,岳父大人保重!”说罢扶着她送上马车,自己翻身上马时,又瞥了眼城楼上那抹孤寂背影,嘴角牵起抹意味难明的笑。
“起程——!”
......
车队驶出定戍门,京畿的十里繁华尽数抛在轮下。
车驾内铺着厚厚的绒毯,虽能稍减颠簸,但长途跋涉的沉闷挥之不去。苏清如斜倚软垫,腰背挺得笔直,双眸轻阖似在养神。
同乘的青禾却有些坐立难安。她年纪尚轻,头一遭经历这般长途跋涉,起初的新奇劲儿过后,只剩难耐的枯坐。她偷偷挪了挪屁股,又悄掀车帘一角,瞥了眼窗外飞退的树影忙放下,生怕扰了苏清如静思。
苏清如缓缓睁眼,温软询问道:“坐不住了?”
青禾被撞个正着,脸颊飞红,窘迫地绞着衣角:“王妃恕罪……我只是……”
“不妨事。”苏清如话音平和,将车内沉闷化开,“长路漫漫,说说话也好。正有件事想问你。”
青禾立时抬头,眼眸发亮:“王妃但问!”
苏清如望着她灵动的眸子:“你先前说令弟在读书备考,如今可有长进?”
提及弟弟,青禾脸上漾起光彩,难掩骄傲:“回王妃!托您的福,我弟弟他……他前些日子刚得了信儿,已经通过乡试,中了举人了!”
“哦?”苏清如眼中赞许,“十六岁便中举?当真是难得的奇才。若能潜心向学,他日或可入阁拜相,成为国之栋梁。”
这番夸赞让青禾喜上眉梢,笑得眉眼弯弯:“谢王妃金口!其实弟弟能有这点微末才学,全仗父亲当年教导。父亲虽是落第秀才,家境清贫,却嗜书如命,更爱教我们兄妹。小时候每日带我们研读文章、评点古今,家中虽无余财,藏书却比许多富户都多……”
“后来父亲病故,家里便塌了半边天。”她眼中光彩稍黯,“养家的担子全压在母亲肩上。她日夜操劳,省吃俭用供弟弟读书,就盼着他能光耀门楣。母亲总说,等弟弟做了官,家里就好过了……”青禾声音渐低,带着苦涩,“只可惜……我那苦命的长姐,为了多换些彩礼贴补家用,早早嫁了人,却因生不出儿子,被夫家活活打死了……她终究等不到弟弟出头的那天了……”
车厢内的气氛变得沉重。苏清如静听着,没有打断。
良久,她看向青禾,心头浮上一念,轻声问道:“青禾,若有一日,女子也能像男子般走进科场,凭才学博取功名、入仕为官,也能自立门户,不必依附父兄夫婿,能自己做主人生……你姐姐的悲剧,可会不再发生?你我的命运,乃至天下女子的命途,可会大不相同?”
青禾脱口而出,眼里是少女的憧憬:“若真有那一日,奴婢定要去考个功名回来!然后……也像那些老爷们一样,风风光光娶他三夫四君伺候我!看谁还敢轻贱女子!”
“是啊……”苏清如跟着感叹出声,自己自己上辈子怎就没想过娶几个知冷知热的夫君回来伺候着?或许也不至于那般不明不白地早逝。
她这声感叹,本是心绪激荡下的无心之言,声音也并不大。然车驾的帘幕并不隔音,加上她所在的位置靠近车窗。
骑在车驾侧前方的高长泽听得真切,勒住缰绳与车驾并行,隔着晃动的帘幕,声音带着笑意:
“嗯?方才王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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