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如没有移开目光,也没有回答他,沉默许久。
她心底何曾有半分空隙容人驻足?既无来人,又谈何深藏?
若说藏,那故去的师父,算吗?昔年他执她手学书,寒夜为她掖被,待她胜似亲女,如今却只剩一抔黄土;亦或是那相见不识的师姐?曾与她同榻说梦,待她亲姊,谁曾料竟是凤章加身的大启嫡长公主。
他们都被她收在心底最深处,不敢轻易示人,更不能对人提及。多少难言委屈,早已熬成了喉间的涩味,只消浅浅一咽,便沉入肺腑之间。唯有夜半梦回时,方能恍惚见着师父执卷的身影、师姐含笑的眉眼,暂借片刻暖意,熨帖这孤枕难眠的清寒。
可他们,怕也并非高长泽所谓的藏匿之人。许久她才开口,“殿下……我没有。”
“好……很好。”高长泽见她不愿回答,挥了挥手,“自今日起,你便去偏院。本王……眼不见为净!”
苏清如没有犹豫,挺直背脊转身便走,书房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
“砰!”官窑青瓷茶盏被他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高长泽盯着那片狼藉,半晌,才唤道:“云戟。”
“属下在。”云戟立刻推门而入。
“把偏院……收拾出来。王妃要‘静养’。”
“还有,柴房那个新来的奴隶……给我盯死了!他若敢踏出柴房一步,或是王妃再靠近柴房半步……你知道该怎么做。”
“属下明白。”
……
翰王府偏院的位置,与其说是院,不如说是整座府邸西北角一处角落。几间低矮的厢房围着一方天井。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陈旧木料和淡淡霉味扑面而来,比正屋书房冷了许多。墙壁灰扑扑的,窗纸也有些破损,寒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呜呜的轻啸。
青禾指挥着两个粗使婆子清扫积尘,将几件半旧的家具勉强摆放进去。她打量着这简陋破败的环境,眼圈忍不住红了:“王妃……这地方……殿下也太……”后面的话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苏清如脸上没什么波澜,“无妨。清静些好。把炭盆烧旺些,再寻些厚实的棉帘子来挡风。”她走到窗边,推开木窗,目光投向藩邸西南角的方向,那里隐约可见几排低矮的屋舍轮廓,是仆役和马夫们居住的地方,柴房也在其中。阿洛,就被安置在那里。
“青禾,”她收回目光,将其余人都遣散出去,“那个奴隶阿洛,你多留些心。每日送饭送水,莫要假手他人。若有人为难他……特别是殿下那边的人,”她凑近了些,“立刻来报我。”
青禾有些不解,但又不好多问,只是用力点头:“我记下了。”
苏清如在偏院住了下来。
白日里,她翻阅从京都带来的书册,看乏了便临窗描摹丹邾城外的雪景山势。高长泽则彻底成了前院书房的主人,整日与江弈安、云戟等人议事,期间或有都护府的低阶军官、地方乡绅前来拜会。两人同处一府,却各自为营,绝少碰面。
高长泽的怒火,似乎并未因她的“安分”而平息。
王妃的份例被削减得厉害。送来的炭是劣质的黑炭,烟大火小,熏得偏院整日烟雾缭绕;饭菜也多是些粗粝寡淡之物,偶尔送来的新鲜果蔬,也多是些品相不佳的次品。王府里一些下人也开始怠慢,送东西时拖拖拉拉,言语间也少了恭敬。
青禾气得偷偷抹泪,苏清如却只是淡淡一句:“由他去。”照旧吃得下那些粗食,在烟熏火燎中安然看书。
这日早膳后,云戟便来道偏院传唤,“王妃,薛都护使再次来访,请您移步正厅,殿下在正厅设宴款待。”
苏清如敛了腕间力道,将那支浸过浓墨的狼毫轻搁在笔洗旁,宣纸上刚圈定的几处蝇头小楷,墨痕带着湿润,她抬眸应道:“知道了,这便移步过去。”
席间,高长泽当着薛仲瑾和一众僚属的面,亲手为苏清如布菜,夹起一块肥腻的肘子肉,送到她唇边,眼神带着几分刻意的亲昵,扬起唇角:“清如,尝尝这个,薛叔特意带来的,说是丹邾一绝。”那油腻腻的肉块碰到她淡色的唇瓣。
满座目光聚焦过来。
苏清如看着那块肥肉,笑得极其温婉,侧首避开那块肉,随即拿起自己的筷子,从面前的清炒笋尖里夹起一根最嫩的笋心,送到高长泽的碗碟中。
“多谢殿下美意。”她带着恰好的羞涩,目光盈盈地望着他,盛满了情意,“只是臣妾这几日脾胃虚寒,受不得油腻。殿下日夜操劳,这笋尖最是清爽养人,殿下多用些才好。”
她的眼神温柔似水,姿态谦恭,任谁看了,都是一幅贤淑王妃体贴夫君的动人画面。坐在她身侧的高长泽脸上的笑意僵住,夹着肥肉的手停在半空。
高长泽收回筷子,将那肥肉丢进自己碗里,囫囵塞进口里细嚼,油腥味腻得他喉头发堵,却偏要扬起眉梢,装出甘之如饴的模样。
苏清如依旧表现得温婉得体,唇角噙着浅笑,重新执起自己的银箸,夹起一粒米饭送入口中。
“王妃贤淑,真是翰王之福啊!”席间一位幕僚捻须笑道。
高长泽扯着嘴角,仰头灌下一盏烈酒,又夹起块更肥厚的肘子肉,搁在青瓷碟里用筷子反复戳着,“薛叔带来的这道红煨肘子,确是地道。可惜了,偏有人无福消受。”
她默默夹起面前碟中寡淡的笋尖,入口味同嚼蜡。方才肉的油腻感还停留在唇边,加之腹中绞痛,胃里翻江倒海,几欲作呕。
“贤侄!达奚和那小子,动作够快啊!刚来多久?这就把莫昆家的姑娘娶了!啧啧,婚礼办得那叫一个热闹,牛羊肉堆成山,马奶酒流成河!这小子,看着浑,笼络人心倒是一把好手!”薛仲瑾拍着大腿,唾沫横飞,“听说啊,他阿舅莫昆,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这亲上加亲,铜鞮部往后还不更死心塌地跟着咱们大启走?”
高长泽品着酒,朗声道:“这是好事。达奚和既与本王歃血为盟,结为兄弟,他便是本王在这丹邾最亲近的兄弟!”
“薛叔,”他转向薛仲瑾,“烦请你转告达奚和兄弟,他这个亲事,本王贺了!金银布帛,良驹美酒,本王即刻派人送去!告诉他,他既认我这个大哥,他的事,便是本王的事!他父亲年老昏聩,被妖妇所惑,他这幼子之位,本该是他的!”
薛仲瑾听得连声道好。
“殿下此举,真真是义薄云天!”身着青色官袍的僚属拱手道,“草原诸部向来桀骜,殿下却能以诚心结交,化干戈为玉帛,这份胸襟,纵观朝野谁能及得?”
“李大人所言极是!属下昨日听闻,那草原首领为表诚意,已将部中良马献与军中,这皆是殿下深谋远虑之功啊。”旁站的一人连捋着胡须叹道,“想那边疆常年烽火,如今得殿下这般运筹,往后军民定能安稳度日了。”
“可不是嘛!殿下既怀体恤边民之心,又有联结豪杰之智,大启有这般王爷,实乃国之幸事!依属下看,不出三年,北疆定能岁岁安宁,再无战事扰攘了!”
他要助达奚和夺位?!
苏清如茫然地看向高长泽,他没有回避,迎着她的目光,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铜鞮部归顺大启不过数年,根基未稳。乌桓王庭虽因内斗而势弱,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高长泽此举,无异于将一颗随时可爆的火药桶亲手点燃,埋在大启西北边境。他这是在用整个丹邾,乃至大启西北的安危做赌注。
“王妃脸色似有不妥?”薛仲瑾留意着这边。
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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