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话,每个人捕捉到的信息总有些不同。
乔小遇听及“何家田”的字眼,余光不禁朝爹娘的方向看去,只见乔冉安夫妇眼中闪烁起一道奇异的光芒,她心头果真晦涩难言——以后也不知能不能见着何小知了。但随着傅娘子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乔小遇又觉得浑身别扭。这些日子以来,她想着把那个人埋在心里,可傅娘子却忍不住旁敲侧击……
折回眼前,既然修路的事情已是板上钉钉,村里那些不曾打算种藕圈林的人也跟着合计起以后的谋路来:村里的高处山地,引水并不方便,种藕这路是被限制住的,更多的人便把主意打到了圈林养禽上,鉴于前期投入较大,便多怀着看一步走一步的心思。
但修路的事,肉眼可见的可以加快工期了,这绝对是一件令人欢欣鼓舞的事。
村里人热火朝天地修了一月后:黄色泥尘似一片光幕,向两边掩映的绿松林蔓延开去,而在光幕中,身就麻衣的村民来回穿梭,或佝偻着身子拿着撮箕铲土,或拉着板车运傻……而这条红土路在靠近县衙的那一头,从淮水修缮工事上征调的劳役也开始动工了。
但凡事情与陆苑牵扯上关系,乔小遇便想着是陆桓的手笔,但和从前不太一样的地方在于,陆桓会直接来信与她说明。
晚间火炉旁,乔冉安一边洗脚,一边道:“都是欠人情,可陆公子一挑明,这叫咱们怎么还呢?好在惠及的是整个村子,咱们这心理负担也能轻些。”他这话音落地,便遭了傅娘子一记白眼,到底乔冉安对女儿的心思所知甚少。
傅娘子是想断了乔小遇心思的,但似陆桓这边信件往来,她却又无法开口阻断,便只能看着那绿芽在雨季里不自觉地生长。
为了方便看养林地周边的鸡禽,乔冉安在山林那边搭了个棚子,经常留宿在那边,而平日里的喂食则由乔小遇来做。等家里农活稍微轻些时,乔小遇便带了妹妹,还有一条狗子在山上看守。
狗子被她取了个名字元宝,算是寄托着小主人的一种朴实无华的梦想。元宝是她跟着乔冉安去邻村来的,毛色发黄,尾巴长得像鸡毛掸子一样,一摇起来直把泥地都扫干净了。狗子经常蹦蹦跳跳的,喜欢在林子里捉老鼠,以及追鸡——幸好它并不咬伤这些走地鸡,但每次动静太大,乔小遇也是弄得头疼,在她看来,元宝是在报小时候被大公鸡啄肉的仇。
小时怂得,长大些就开始张牙舞爪。
日子似乎满满走上了正轨,家里的条件渐渐宽裕了,中秋节时傅娘子还扯了几匹棉布给家里做衣裳哩……直到不速之客出现。
是的,在乔小遇看来,何小知就是那个不速之客。原本只存在血缘羁绊的两人,还是相遇了。乔冉安夫妻俩自然很高兴,多年未见,心中是有亏欠在的,然而何小知并不打算让这对父母因为看到她长大成人就心安理得。
何小知是雇了两张车子来到村里的,人才刚到,这消息便已迅速在村里传遍了。旁人只当何小知好大的排场,随行都带了六人仆从。
乔小遇并不想看家里人相见掩泣、泪眼婆娑的场景,她心里噎着,见过礼后却是很热情地招呼起来,包括对何小知带来的几个小幺儿和在院外休息的车夫。可惜她刚打算溜到灶台上烧火,一个小幺儿径直过来,将她拉去旁边道:“二姑娘,这灶台上的活计有我们做呢,您这金枝玉叶的,哪能做这种活?”
金枝玉叶这词什么时候同我沾上边了?乔小遇眼见着那幺儿自去捡了些此番带来的瓜果蔬肉,竟是要自己动手了,感觉十分别扭,只讪讪回了正屋听家里人说话。
“好孩子,如今你有了出息,我和你爹便也放心了。那些年日,也当真不是人过的,你若怨父母没那么本事将你养大,那便怨吧,可我和你爹能怨谁去呢?”傅娘子边哭边抹泪,就是旁边的乔冉安也是别过了脸吸鼻子。
乔小佩见状,连忙给她娘顺了顺背,手边的糕点也是没吃出什么味了,虽然一开始闻着好香。乔小遇也连忙劝道:“这样的好日子,娘你怎么就顾着掉眼泪呢?你把她的手都挣红了……”
这个“她”就很疏离,从何小知进门开始,乔小遇便只叫过她一次姐姐。她察觉到何小知的目光一直在打量自己,像挑选胭脂水粉一样,却说不上喜悦。而随着乔小遇一声提醒,傅娘子终于稍松了开了些那双紧抓住何小知的手,神色有些无措。
“娘,您的手都老了。”何小知静看着傅娘子手掌心皴裂开的口子,还有指甲缝中无法清洗干净的黄泥,喃喃道:“可女儿这些年都没办法在你们身边尽孝。若不是村里的农产卖到了朝州府的地界,我无意中打听到了家里的消息,不然都不知道我们何年何月才能再见。”
“是了,娘和你的两个妹妹说过,就知道你是一直惦记着家里的。”傅娘子轻轻回握住何小知的手,连连点头,接着道:“如今看着你梳着妇人髻,却不知何家将你许配给朝州府的哪户人家了?日子可还行?有崽子了么?”
何小知的面色倏然凝住,诧异地道:“娘,当年你们不是让我去何家当童养媳的么?如今怎么……”
如今怎么问我许了哪户人家?言未尽,可乔冉安夫妻俩都惊觉过来这话的意思了。
“可当初何家人只道领养,结果怎么这样?当初何家人可说他们膝下无子的……”傅娘子显然惊愣住了,反复张口却是没能发声。她能说什么呢?比如:若何家人与我们坦明其中关窍,我们就不会如此?
“罢了,结果都是被卖。”何小知冷了声,随即抬眼朝乔小遇看来。傅娘子无言以对,只觉得心头已被女儿的话刺出了鲜血。她能说不是为了钱么?不能的,虽然是为了活命,可这其实没什么区别。
“何少爷长我三岁,生来有腿疾行走不利,我本以为从我进何家门的第一天起,这命也就注定了。但何少爷性情温和,许是上天眷顾,腿也跟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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