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呼。”
风裹着粗重的呼吸,吹过枝叶,流向远方。
漆黑的夜色中,两道身影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
坐落在森林深处的小木屋此刻仍然往外透着昏黄的光,屋子里,两人一鸟都十分罕见地醒着。
因此甫一听见敲门声,离门最近的莱克斯迅速反应过来,去开了门。
男人形容狼狈,脸上不仅沾着泥、碎叶,甚至还有细细的黑色小刺,像是来之前在地上滚了一圈,又不幸扎入了灌木丛中。
幸亏他忍耐力十足,竟然能顶着这样一张脸一路走来。
相比之下,被他扶着胳膊的女人虽然面色苍白,神情凄然,却只是鬓边散下了稀稀拉拉的几缕碎发。
见到门后站着的陌生少年,她忙不迭把碎发往耳后拨,尽力端肃表情,仿佛此刻不是随着丈夫仓皇地上门求救,而仅仅是普通的登门拜访。
霍尔的这位妻子,似乎对仪容格外重视。莱克斯若有所思地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进来吧。”莱克斯侧身,给两人让出一条通道。
霍尔向莱克斯投去感激的一眼,便扶着乔安妮进入了小木屋之中。
梅拉原本正靠在书桌边,拿着一根狗尾巴草逗弄塞拉斯。
塞拉斯因为心虚的缘故,爪子抓着栖杆,也不敢躲,只能硬着头皮忍受那毛茸茸的触感一下又一下地挠在自己的喙下。
好在随着霍尔两人进来,梅拉的注意力从它的身上移开,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
塞拉斯高兴地松了口气,鬼鬼祟祟地把自己往角落里挪。
梅拉没有管它。
她的视线在扫到霍尔那张堪称惨不忍睹的脸时,露出了十分诧异的神色。
如果她不是非常肯定自己炼制的药剂一定不会出错的话,此刻必定要怀疑之前喝下的那瓶幸运药剂到底有没有生效了。
否则怎么会这么惨?
假如这已经是幸运药剂生效后的结果了的话,梅拉忍不住目露同情,那霍尔原本该有多倒霉啊。
让梅拉这么一瞧,霍尔有些不自在起来,下意识想用闲着的那只手去挠脸,结果没防备碰到脸上散落的那些小刺,顿时疼得龇牙咧嘴了好一阵。
“你小心点呀。”乔安妮注意到霍尔的动作,眼底随即涌上心疼。一时间想上手帮他把刺拔了,又担心刺太小,自己容易弄巧成拙。
要是不小心让刺折断在里面,那可就麻烦了。
如果手上有根缝衣针就好了。乔安妮想,这样她就能替霍尔把脸上的刺都挑出来了。
“需要借你们一根缝衣针吗?”
梅拉像是有读心术似的,替乔安妮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如果可以的话……”乔安妮踌躇着开口。
这些年霍尔一直与女巫做着交易,按理来说乔安妮应该对梅拉有所了解,不应该像其他人一样害怕她才对,但,这还是乔安妮头一回与梅拉见面。
当年轻貌美的女巫笑吟吟地看着她时,乔安妮下意识心生怯意,就像看着一朵玫瑰,动人的风景下暗藏着刺人的危险。
乔安妮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伸手,接过女巫的赠予。
“当然没问题。莱克斯———”梅拉拖长了尾调,“帮他们把缝衣针给找出来。”
莱克斯径直走向门边的矮柜,俯身,拉开其中一个抽屉,拿了根闪闪发光的缝衣针出来。
“谢谢。”乔安妮喏喏地和莱克斯道了声谢。
随后她借着头顶的灯光,小心翼翼地捧着霍尔的脸,找准位置,浅浅刺入缝衣针,将那些黑色的细刺一根一根地挑了出来。
“说起来,你们到底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梅拉好奇地问道。
“我们……”
听到梅拉的问题,霍尔想也不想便张嘴打算回答,只不过刚吐出一个音节,立刻收到了乔安妮瞪过来的眼神,他只好赶紧又把嘴巴闭上,示意自己不说了。
“还是让我来说吧,”乔安妮抿了抿唇,接过话头,“霍尔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
乔安妮本想长话短说,但梅拉制止了她:“别,我有的是时间可以用来听故事,你慢慢说就行。”
好吧,既然是梅拉主动要求的,乔安妮便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整件事说起来,还得回到乔安妮被霍华德带走之前。
昨天,霍尔像往常一样,趁着天色还没完全亮起来,便推着木板车离开了村子,一路上谁也没有惊动。
乔安妮则待在家里,先是去把栅栏打开,让养了好几年的几只大白鹅自己出去觅食。
随后她拿来纺锤,坐在椅子上,将提前处理好的荨麻不断捻成丝线,为接下来的纺织做准备。
一个上午的时间悄然过去。
正当乔安妮感到腰部发酸,忍不住站起来绕着屋子走一走的时候,霍华德忽然从门外闯了进来。
说闯其实也不算对,因为霍华德是大摇大摆地从门外走进来的。
“好久不见,乔安妮。”霍华德假惺惺地同乔安妮问好。
那双与霍尔如出一辙的褐色眼珠滴溜溜地不停打转,只不过越看越是嫌弃。
无他,在见惯了好东西的霍华德眼里,这个家实在太穷了。
既没有柔软的地毯,也没有色彩华丽的挂画,家具更是少得可怜,一台手纺车就占据了大半个角落。
霍华德嫌弃的嘴脸落入乔安妮眼里,本就不欢迎霍华德上门的乔安妮直接抿紧了唇,冷冷地道,“是好久不见了,上回见你还是在葬礼上。”
那是霍尔父母的葬礼。
尽管霍华德已经有八九年没回来见过他的父母兄弟了,而霍尔与霍华德本身的感情也算不上深,但父母的葬礼这种大事,霍尔总不好不通知他。
于是跟乔安妮商量过后,霍尔还是托人捎了个口信到镇上,通知了霍华德举办葬礼的时间和地点。
然而一直到葬礼开始前,霍华德才匆匆赶了回来。
好不容易,等霍尔请来的牧师做完仪式,棺材下葬后,霍华德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他说,要求霍尔将父母留下的财产与他平分。
“平分遗产?”
前来参加葬礼的亲戚与村民们听到霍华德的话,忍不住小声地议论起来。
感受到那么多人的打量,霍华德浑然没有流露出窘迫的模样,反而昂着下巴,捋着唇边刻意留出的一道小胡子,态度十分的理直气壮。
“按照王国的继承法,我本来就应该拿走三分之二的遗产,如今只分走一半,已经够对得起你这个弟弟了。更何况,我还没要求你把土地的那份钱也算上呢?你就知足吧,霍尔。”
霍华德对霍尔道,仿佛是在施舍。
而霍尔黑着脸,大声地驳斥他,“当初明明是你看不起家里的这点钱,也不愿意和父亲一样继续当个老老实实的农民,娶了一名商人的女儿后就跟着人搬到了镇子上,再也没有回来。父亲没办法,才把土地留给了我来种。”
结果现在霍华德却说,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属于他的?霍尔必须得为自己继承了父母的钱和土地向他支付代价,简直可笑至极!
乔安妮站在霍尔的身旁,同样为自己的丈夫愤愤不平,但她只能捏紧了粗糙的麻布裙摆,一言不发。
因为霍华德没有说错,这就是王国明文规定的法律。
哪怕霍华德这些年的行径让人不耻,但他作为长子,天然在继承权这一方面拥有着霍尔所没有的优势。
如果霍尔不同意平分遗产,霍华德是能把他告到领主面前的。
而还没有离开的牧师,就是霍华德最好的证人。
想到这,不少亲戚围上来,劝说霍尔答应霍华德的条件,起码这样他还能留下一半,否则真按照继承法来算,他最后就只能拿到三分之一而已了。
没办法,霍尔不得不点头同意了这件事。
乔安妮永远记得那天霍华德带着一大笔钱扬长而去的背影,以及他洋洋得意的眼神。
好在霍华德拿了钱后,大概是觉得这个弟弟没有其它值得他觊觎的地方了,之后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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