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咬一口》全本免费阅读 ggdowns.cc
十六岁生辰前一晚，百里为渊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躺在病榻上不断咳嗽，呕出暗红色的血，四肢发软，脑袋也是一片昏昏沉沉。
这个症状他再熟悉不过了。
在袁大夫来之前，他便是这样失魂落魄地整日躺在床上，稍微活动一下，就会咳得撕心裂肺。
门吱呀一声轻响。
隐隐有人过来了，带着一股浓郁的梅花香气。
“澜儿……”他明明气若游丝，却还能叫出她的名字，“这怕是……哥哥陪你过的……最后一个……生辰了……”
“哥哥放心吧，”少女温柔地捧着他的手，梅花香甜腻腻地往他身上钻，“澜儿会替哥哥实现愿望的。”
愿望，是啊。
百里为渊疲惫地闭了闭眼，想到百里家的未来，想到自己自幼多病的身体，想到妹妹可能替他走上的一条不归路——是啊，如果是澜儿，一定能做得比他好。
上次大夫来问诊的时候，曾隐晦地暗示过他可否接触过天火藤。
“那是种香气扑鼻的补药，”大夫神色凝重，“但是和公子一直服用的青晚木药性相冲，同时接触便是剧毒。”
“那，大夫可有救治之法？”他那时便有了个模糊的猜测，但他不敢去细想，“这香气又是……”
大夫只是面带遗憾地摇摇头，没再多说什么。
但百里为渊知道他的意思——无力回天。
于是，弥留之际，在那让他愈发神志不清的梅花香中，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去赌一个真相：“澜儿，我知道是你……谢谢你，还我自由……”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刹，他恍惚间看见少女脸上露出一瞬的惊慌失措，但更多的，是掺杂着难以置信的懊恼。
“怎么会呢？”少女低声自言自语，伸出一只温软的手掌，轻轻阖上他的双眼，“哥哥，你就好好休息吧。”
一滴温热的泪滴到他眼皮上，很快便化为彻底的冰凉。
……休息？
清晨的光落到脸上，百里为渊眼睫微颤，慢慢睁开双眼。
那么他赌对了，但也彻彻底底输了。
这个梦境，不，准确来说是这段记忆——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让他想起这些？
而现在这个还“活着”的他，又算是什么呢？
百里为澜房内。
秋收替百里为澜梳头，春种就乖乖巧巧地跪伏在一边给她捶腿。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识海内，冬薰有些焦急，“按《无足鸟》上写的，百里为渊这个时候该重病卧床，可是我看他这几天一直都活蹦乱跳的，主线难道真的会改变吗？”
“等会儿就知道了，”孟桑又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似乎是没睡好，“如果百里为渊能活过今天，那么冬允自己就会现身的。”
她特意花了些功夫，做了个简易的记忆幻境。
还好百里为渊是个重病卧床的状态，为了节省时间和妖力，她连脸都没画，最多的功夫还是花在打磨声音上。
还记得她在卵内第一次研究做记忆幻境时，因为给一个糙汉配了奶音而被当场识破，反噬得她差点死在那个幻境里。
罢了，她现在做幻境的手艺也没好到哪儿去。
“那如果百里为渊真的死了呢？”冬薰一筹莫展，语速很快，“这几天，我用不断话本暗示他可能被什么东西附身了，让他清醒一点，注意自己有没有什么异常——要不是幻境的破规则，我早就直接告诉他冬允被异化到他身上了！”
“我有个问题，”冬昀听完冬薰的抱怨，诚恳发问，“不是说冬允被异化成了百里为渊，那现在这个，又到底是谁呢？”
虽然冬昀并没有准确表达自己的问题，但孟桑听明白她想说什么了：“你可以理解为一体双魂，百里为渊和冬允同时存在，但现在主要是冬允占主导。”
“那为什么大祭司说要暗示百里为渊被附身了呢？”冬昀不依不挠地追问，“为什么不是直接让冬允意识到自己被异化了呢？”
孟桑挑眉，见冬薰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于是带着几分笑意道：“你不是冬昀。”
冬昀下意识反驳：“你在说什么，我是冬昀！”
孟桑继续捉弄她：“你其实是一块水晶糕，我们是来救你的。”
“为什么？”冬昀被绕进去了，“什么救不救的？”
“当年你被一个叫‘冬昀’的小妖吃掉后，就一直和她共生，误以为自己就是‘冬昀’，”孟桑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我们是来带你回家的。”
“回家？”冬昀感到莫名其妙，“葬冬岭才是我的家。”
“不，”孟桑冷冰冰地打断她，“蒸笼才是你的家，快和我们回去，犟种。”
冬昀炸毛：犟种？你才犟种！
胡说八道还有理了？！
“所以如果你是冬允，你会相信身边忽然有个人神叨叨地告诉你，你不是‘百里为渊’，你是醉蔓草一族最有天赋的大祭司，你是因为渡劫失败才被迫留在这里的，诸如此类的话吗？”冬薰见冬昀简直要被孟桑气得口不择言了，实在看不下去，“先不说相信不相信，这些脱离幻境的话，在幻境的规则下根本就说不出口。”
“但是和百里为渊有关的一切可以讲，”孟桑收了玩笑，正色道，“我们要让藏在冬允下的，真正的百里为渊意识到不对劲，去争夺主导权，把冬允挤出来。”
说着，孟桑又意味深长地补充说：“……就像当初百里为澜强行夺回主导权，选择自杀那样。”
“百里为渊，确实是那个关键点。”
百里为渊房内。
“你会恨澜儿害你吗？”
脑海中又响起那个冷冷清清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不辨男女。
“澜儿？我为什么要恨澜儿。”百里为渊一边强忍咳嗽，一边勉强扶着床头起身，“你明明知道你不是我，演得也不像。”
“我倒是好奇，那个袁大夫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能把你治好，”那声音在他脑海里回荡，不带任何感情，却又让人不寒而栗，“你就算撑过这天，也不会改变最后的结局的。”
“是啊，”百里为渊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息，脸上却露出一抹怜悯的笑，“你不也是吗？明明知道改变不了什么，却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尝试。”
“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那声音语气一重，让百里为渊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猛地咳出一滩淤血。
百里为渊毫不在乎地抹了抹嘴角，脸上染开殷红一片，笑容却灿烂：“我猜的。”
妈的，被套话了。
那声音不再说什么，索性选择了沉默。
“而且我还猜，如果我杀死了我，你也活不了。”百里为渊自言自语着，就那么顶着满脸的血，走出自己的房间，“反正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么，要赌一赌吗？”
赌什么？
赌注又是什么？
“这个幻境里还保留了你和你妹妹的最后一丝残念，”那个声音大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如果幻境崩塌，那你会灰飞烟灭。”
“赖活不如好死，”百里为渊扶着墙，极有耐心地一步一步摸索着朝百里为澜的房间去，“我还想早点投胎呢，你不想吗？”
百里府极其安静。
清晨的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早起鸟儿的啁啾声，仆人拿扫帚打扫花园时交头接耳的低语声——啥都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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