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园牡丹色,花香入肺腑,层层叠叠的姚黄、雍容华贵的魏紫、娇艳欲滴的赵粉、纯洁无瑕的雪塔,还有那种并蒂的双色牡丹,各花各颜色,争奇斗艳却又独领风骚,都承接着遍照园圃的艳阳临幸,姿色更甚,娇艳动人。
沈莳与钟伶一并慢慢挪着步,有滋有味地欣赏着。
“都说揽月轩的江南琵琶圣手美若天仙,貌动洛阳,今日一见,赶不上楚姐姐分毫。”有女子声音在几步外传来,尖厉响亮。
楚静姝佯装制止:“不要乱说。”
虽然嘴上阻止,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高挺了半分,脸上露出自豪神态。
她的美貌不说在洛阳无人可敌,也算数一数二,就连她的琴艺在洛阳也算得上是未逢敌手,有美貌有能力,父亲又是当朝尚书令,她家又层层渐进的与皇室有着关系。
显赫家世、美貌才华,每一项都为她做了极大加成,自然高别人一等,更不用说与一介馆里给人弹琵琶取乐的风尘女子相比。
程罗珊扬声开口:“我又没说错。”
程罗珊在琵琶上也是有造诣的,她父亲为尚书左仆射,也同样有着显赫家世,若不是楚静姝靠着皇室那层关系,她也不愿在洛阳佳人名榜之上屈居为下。
以前洛阳谈起琵琶,大家还会想到程府小姐,如今莫名冒出来一个什么江南圣手,她的名声便渐渐远去,佳人的声名在洛阳是很重要的,起码对她很重要。
同来的闺秀约有三四人,加上后面跟着的侍女,得有七八人,不算太多,但在花园里,看起来也是浩浩荡荡,站在沈莳她们两步身后,好像也是在赏花,却有着一种威逼力压之势。
不过沈莳和钟伶没看见,因为她们正在欣赏牡丹,连头都未回。
好像那句什么“江南琵琶圣手”和她们中的任何一人都没关系似得。
“有些人,三分艺,七分貌,没什么真本事,靠着以色侍人也的确能为自己赚得些名声。”
青黛背对着她们瞪起了眼,半个时辰前钟伶在马车上玩笑般的话竟这么快就应验了,不过听着也太烦躁刺耳了些。
她盯着眼前那朵墨黑色的牡丹心里暗道:“这朵牡丹真黑、真大、真特别,好想撅下来塞到那个碎嘴子嘴里。”
想到这,蓦地一停,摇摇头:“不行,牡丹开得这么好,若塞到那臭烘烘的嘴里,岂不是暴殄天物。”
钟伶没看她们,盯着面前的牡丹和沈莳说:“听闻洛阳地脉相宜,养得百花娇艳妩媚,如今看来,无论怎样鲜艳的花丛中都不免生出几棵不合时宜的杂花杂草,让人看的眼睛疼。”
沈莳笑道:“无妨,此处的花刺眼,我们换别处就好。”
两人说得轻轻松松,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听入旁人耳中。
说完让人听清楚的话,两人便慢慢向前挪动着,花还是要赏的。
一只纤细素手轻轻拂过一朵明黄牡丹,牡丹沉重枝头蓦地左右摇晃几下,并未有人注意。
身后喳喳的声音依旧未停,而且声音随着她们不近不远萦绕着,她们动一步,身后声音跟着动一步,像是茅厕内的青蝇,轰都轰不走。
“不知那位穿淡蓝色衣裙的是何人?”程罗珊兀自询问。
她说出口,身边知道的人自然会好心为她解释。
“程小姐可知最近汀兰街新开的花锦阁?那位是花锦阁的店主。”
楚静姝眉眼却似闪过什么,她忽地想起刚刚公主好像问了句“沈店主可来了”,莫非就是此人?
程罗珊惊道:“一个商人,竟也能来公主府。”
同伴忙解释:“花锦阁手艺不错,听说前个月她还亲自入公主府为公主府制了几身夏衣,许是殿下看她手艺不错,特别邀来的。”
楚静姝竟也接着说:“公主殿下心善,邀请商人来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程罗珊满脸不屑:“呵,果然牡丹花开的好,什么乱七八糟、杂七杂八的蜂蝶都能飞来闻闻香。”
青黛突然停步,转身冷冷地瞪着身后几人,看着这些人穿着都是些华贵布料,刺绣也精致,怎么说话这么难听,白瞎了这么好的布料。
楚静姝几人也随之停下脚步,可能身后几个小姐都没想到一个侍女敢如此瞪着她们,几人脸色都沉了下来。
程罗珊怒道:“干什么?你个商人侍女也敢瞪本小姐?”
青黛瞪了一眼,又不想给小姐惹事,便咽下怒气,兀自转过头去。
楚静姝没开口,因为她清楚知道程小姐是个不能惹的急脾气,更不能允许别人踩踏她的面子,尤其是身份地位比她低的人,她不必表态,不必出手,程罗珊自会出手。
程罗珊觉得自己好像被无视、被羞辱了,冲身边跟着的侍女怒喝道:“还傻站着干什么呢,把那个贱婢给我拽过来,给本小姐认错。”
侍女得令刚迈出一步,却被一双冷厉双眼逼着刹停脚步,那位沈店主不知何时转过身来,面容看着很柔和,那双眼睛却盯得人心里发毛。
“你刚刚说什么?”沈莳声音很轻,很冷。
程罗珊态势面子都已经架在这,自然不会退缩,难不成她还会怕一介商人吗?
程罗珊斥道:“本小姐说了太多话,谁知你问的哪句?”
沈莳言简意赅:“你刚刚贱婢,喊的谁?”
程罗珊“噗嗤”笑了一声,手轻掩上嘴:“还能是谁,除......”
“哎呦——”程罗珊话音未落,她身边刚要上前的侍女却突然哀嚎一声,一条腿膝盖已失力磕在石子路上,面容痛苦,正呲牙咧嘴地呻吟。
处在花圃小路,自然没人注意侍女弯曲的膝盖旁飘然落下的一片明黄牡丹花瓣。
一声哎呦,拽走了众人神经,程罗珊只觉胸口似有什么一点而过,似被人闷闷碰了一下,她低头查看,只见脚尖前一片明黄牡丹花瓣静静躺着,没什么奇怪。
众人一下怔住。
什么情况?
发生了什么,她们完全不知。
众人还在疑惑,沈莳四人已经远去,徒留四个欢快背影。
程罗珊刚要开口,突觉喉间生了阻塞感,张了口,却发不出声音。
她控制着神色,绝不能让同行的小姐们发现她的不妥,否则明日她的糗事便会传到整个洛阳。
百丈宽的牡丹园中间有座几丈高的假山,正是游园会曲水流觞之地。
将静水阁莲池的活水引到牡丹园一处池塘,再通过简易水车将池塘的水引至假山上,几丈宽高的假山数名小厮侍女站立在旁,不时为假山周边流动的活水上添补吃食酒水,吃食围着山底的水池兀自流动,看客便可自取自饮自食。
假山旁边诺大的空地处设有投壶、射覆、猜谜酒令等游戏,每项游戏、谜底下皆有公主添的彩头,大家一奔着高兴,二奔着赏赐,参与的人数不胜数,像是某处的游灯节,是整个游园会最热闹的地方。
沈莳几人刚赏完花,逛至假山旁的池塘处,正看着游戏那些人,确实都是京城的才子名流。
猜谜处有个人,一身青色长袍,满身的儒雅气,眉目间尽是温和,眼中含着光,带着满身的风发意气。
钟伶顺着目光看过去,自顾为沈楼主低声介绍,开口第一句便是:“那个穿青色长袍的人,很厉害。”
鲜少听钟楼主如此简单明了地夸赞一个人,沈莳问:“厉害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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