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微微推开顾家院门时，王翠花那异常兴奋的声音正透过堂屋的门帘，清晰地传出来。
“娘，您就瞧好吧！这回啊，咱家可是要发财了！”
顾微微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默默地将背篓放到墙角，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堂屋里，王翠花正说得唾沫横飞，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得意和狂热。“您没瞧见！那死丫头片子藏得可严实了！要不是我机灵，还真发现不了她那点鬼名堂！就在后山那个破窑洞里！啧啧，那手法，那哼的调调，还有那加进去的料！我可是看得真真儿的！”
顾老太似乎被说动了，声音里带着怀疑和一丝贪婪。“真的？就那么点草沫子，能有那么神？别是你看花眼了吧？”
“哎哟我的娘！千真万确！”王翠花急急地辩解，声音拔高。“那香味您又不是没闻过！能是普通咸菜吗？指定就是那草沫子的功劳！还有那盐，舍得放！歌也得哼对了调！这三样，缺一不可！这就是秘方！真真的秘方！”
顾微微垂着眼，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讥诮。果然上钩了，而且比她想象的还要贪婪和自信。
她不动声色地走到水缸边，舀水洗手，耳朵却将堂屋里的密语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我算是看明白了，”王翠花的声音压低了些，却更加兴奋。“那赔钱货就是靠着这手艺，偷偷摸摸换东西呢！凭什么好处都让她一个人占了？这秘方是顾家的！就该是金宝的！等俺也腌出来，比她弄的还好！到时候咱家天天吃香喝辣，还能拿去。嘿嘿。”
后面的话含糊下去，但那意思不言而喻。
顾老太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最终嘟囔了一句。“那你手脚麻利点，别咋咋呼呼的，让人知道了。”
“放心吧娘！俺晓得轻重！”王翠花得了首肯，更是干劲十足。“俺明天一早就去弄料！保准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等腌好了，吓那死丫头一跳！看她还怎么嘚瑟！”
顾微微洗手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心里却冷笑连连。
去吧，去吧。去找你那神奇的草沫子，去哼你那秘传的歌谣，去用那能齁死牛的盐吧。
我等着看你吓所有人一跳。
接下来的两天，王翠花果然变得鬼鬼祟祟，精力似乎完全从盯着顾微微转移到了她自己的宏图大业上。
她不再盯着顾微微上下工，反而经常不见人影。偶尔在家，也是抓着一把从路边，沟边随便薅来的各种干枯杂草，躲在灶房里，借着熬猪食的工夫，偷偷摸摸地研究，比对。嘴里还神经质地嘀咕着不成调的音节，试图还原那天在窑洞外听到的歌谣。
顾微微冷眼旁观，只觉得可笑又可悲。
有一次，王翠花甚至试图套她的话，拿着一把乱七八糟的草凑过来，假惺惺地问。“微微啊，你看这几种草，哪个闻着更香点？娘想弄点驱蚊的。”
顾微微抬起眼，看了看那把毫无特色，甚至有些发霉的杂草，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都。都差不多吧？娘，我不懂这些。”
王翠花狐疑地打量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破绽，但顾微微的眼神清澈又无知，她只好悻悻作罢，嘴里嘟囔着。“没用的东西。”
顾微微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嘲讽。
王翠花终于确认了她所需要的神奇草料。几种田间地头最常见不过，干枯发黄的野草。她宝贝似的收集了一大把，藏在自己的枕头底下，夜里睡觉都能笑醒。
盐罐子里的盐，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顾老太发现了，心疼地骂了几次，被王翠花一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等俺腌好了，还您十罐盐！”给堵了回去。
顾微微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她甚至有点期待王翠花打开腌缸那一刻的表情了。
时机终于成熟了。
这天，王翠花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小筐品相不好的萝卜和芥菜头（估计是贪便宜买的，或者从自留地里挑剩下的），又偷偷摸摸抱出她珍藏的秘料，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她故意支开顾微微。“去去去，打猪草去！别在这儿碍手碍脚！”自己则一头钻进了灶房，还罕见地从里面插上了门闩。
顾微微顺从地背着背篓出了门，却没走远。她在院子附近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躲起来，远远地观察着灶房的动静。
虽然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但想象一下王翠花此刻正严格按照她偷学来的秘方操作。用那能咸死人的盐，撒上毫无用处的干草沫，对着那缸菜哼着荒腔走板的调子。
顾微微就忍不住想笑。
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她在外面磨蹭了足够久的时间，估摸着王翠花的大作应该已经完成了封坛仪式，才慢悠悠地背着半筐猪草回来。
一进院子，就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氛。
王翠花正站在灶房门口，双手叉腰，脸上洋溢着一种极度兴奋和自豪的光芒。看着角落里那个被她用旧棉袄裹得严严实实，仿佛是什么稀世珍宝的大瓦缸，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得意得几乎要飘起来。
顾老太也站在一边，虽然脸上还是有点肉痛消耗掉的盐，但眼神里也充满了期待。
看到顾微微回来，王翠花难得没有骂她，反而用一种近乎施舍和炫耀的语气说道。“瞅见没？以后啊，咱家也有来钱的路子了！某些人的小算盘，哼，打不响喽！”
顾微微低下头，掩去所有情绪，默默地把猪草倒进圈里，心里默数着日子。
发酵，是需要时间的。
而失败，往往比成功来得更迫不及待。
接下来的几天，王翠花几乎把她那缸宝贝当成了眼珠子。
每天都要去摸一摸，晃一晃，凑上去闻一闻，虽然每次都被那浓烈到刺鼻的咸味和草腥味呛得直皱眉，但她却自行理解为。“嗯！够味！肯定是起效了！秘方就是不一样！”
她还时不时地在顾微微面前炫耀。“闻见没？这香味！这才叫手艺！某些人那点三脚猫功夫，差得远呢！”
顾微微每次都是怯怯地点头。一副被震慑住，自愧不如的样子，心里却冷笑。香味？那是食物腐烂前最后的挣扎吧？
终于，在一个傍晚。王翠花掐指一算，觉得吉时已到，她的发财梦该揭晓了！
她激动得满脸放光。特意把顾老太，顾金宝，甚至闷头抽烟的顾大柱都叫到了灶房，像是要举行什么隆重的开坛仪式。
“都过来！都过来！让你们开开眼！见识见识啥叫真正的宝贝！”王翠花声音颤抖，手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小心翼翼地揭开了蒙在瓦缸上的旧棉袄和密封的油布。
顾微微也被勒令，在一旁观摩学习。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那缓缓打开的缸口。
尤其是王翠花，眼睛瞪得溜圆，脸上已经提前绽放出了胜利和狂喜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和大鱼大肉在向她招手。
然而。
油布揭开的那一刻，并没有预料中那醇厚诱人的复合香气涌出。
一股难以形容，极其怪异的气味率先冲了出来！
那是一种混合了过度咸涩，植物腐烂的酸臭，还有一种莫名苦涩，令人作呕的味道！极其浓烈，极其刺鼻！
“呕。”离得最近的顾金宝第一个受不了，直接干呕起来，捏着鼻子连连后退。“娘！啥味儿啊！臭死了！”
王翠花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变成了错愕和难以置信。“不，不可能啊。明明是香的。”
她不死心，猛地凑近缸口，使劲吸了一大口气！
“呕。咳咳咳！”那浓郁到极致的怪味直冲天灵盖，呛得她眼泪鼻涕一下子全出来了，剧烈地咳嗽起来，胃里翻江倒海！
“这是啥？！”顾老太也闻到了，脸色大变，捂着鼻子连连后退，看着那缸东西的眼神像是看到了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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