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檀曾造访过地狱,相较于人间,地狱井然有序,下了地狱的魂魄会由阎罗王辨其生前善恶,行善者可再投人道,享富贵荣华;作恶者按其罪名轻重定夺,轻者或再投人道,庸碌一生,或受苦受累,穷困潦倒,或投畜生道……重者打入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地狱多得是折磨人的法子,剥皮、镬汤、屠割……不一而足。
他当时面不改色,亦不认为刑罚过重,但仍是难以细看。
如今回想起来,凄厉的惨叫声犹在耳畔。
宋若素环顾四周,确实尽是些披着人皮的魑魅魍魉,令人作呕。
这些魑魅魍魉的人皮或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或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或是一副色迷心窍的样子,俱是丑态毕露。
老妇人从旁人手中抢过一把铁锹,直指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外乡人:“不长眼的,还不快滚,难道要劳驾老身亲自动手赶你?”
宋若素冷笑道:“你儿媳生不了孩子得‘拍喜’,你儿子何在?为何无需‘拍喜’,生儿育女是你儿媳一个人的事不成?”
老妇人天经地义地道:“生儿育女自然是儿媳的事,与老身的儿子无关。老身的儿子身体康健,要不是这不中用的贱妇,老身早已抱上大胖小子咧。”
宋若素虽是男子,但最看不惯将生不了孩子一事全数归咎于女子的行径,当即反唇相讥:“既然生儿育女与你儿子无关,你儿媳嫁予你儿子做甚么?自己在娘家生儿育女便是了,还毋庸来你这不开化的穷乡僻壤受这份罪。”
老妇人气不打一处来:“这贱妇的肚子已是我老胡家的了,你竟撺掇她回娘家,生别人家的孽种!”
显然这胡家根本没有余钱再娶个新儿媳,舍不得将其打死。
这“拍喜”只是想让儿媳怀上身孕,并不是想借机杀人。
但不是想借机杀人,“拍喜”便能被容许么?
不能。
宋若素盈盈笑道:“生儿育女不是与男子无关么?怎会是别人的孽种?当然是你儿媳一个人的孩子。”
“你……”老妇人提起铁锹,冲着不长眼的后生劈头盖脸地打去。
原身学艺不精,但躲过这一铁锹绰绰有余。
宋若素方要闪避,铁锹已被沈听檀扣住了。
沈听檀侧过首去,温言道:“若素,小心些。”
老妇人压根无法将铁锹抽出来,沈听檀却要自己小心些。
宋若素心口一暖,暗道:这人间不止有地狱,还有极乐,师尊便是我的极乐。
老妇人费了一番功夫,在这数九寒冬折腾得黄豆大的汗珠纷落,都没能夺回自己的铁锹,反而险些摔着。
人一旦上了年纪,最忌讳摔跤,不少老者便是摔了一跤后,成了瘫子,再也起不来了。
幸运者,子女照顾得好些,尚有几年活头;不幸者,子女不闻不问,不出一月,便会命丧黄泉。
单单“拍喜”,逼着儿媳生孙子不至于遭这份罪。
是以,沈听檀数度以术法将老妇人扶了起来。
老妇人将铁锹一放,接着往地上一坐,哭道:“造孽啊,造孽,老身不过是想抱大胖孙子哪里错了?没想到有人不让老身如愿,想害老身死不瞑目,苍天无眼啊,老胡家九代单传,要毁在老身手里了,老身怎么有脸下去见老伴啊……”
村人对于“拍喜”已习以为常了,自是义愤填膺,或举着木棍子,或提着铁锹,或抄起竹条,齐齐冲了上去,将三人团团围住了。
竹条……
宋若素不禁想起了弟弟,弟弟便是被爹爹用竹条活生生地打死的。
他恨极了竹条,恨得牙痒痒,更恨救不了弟弟的自己,他又怕极了竹条,竹条抽破了弟弟的皮肉,夺走了弟弟的性命。
他下意识地扯了扯沈听檀的衣袂,被沈听檀拍了拍手背,方才慢慢地冷静下来。
少女原本正躲在两位公子身后瑟瑟发抖,见状,赶忙道:“两位公子快走,莫要管我。”
宋若素一时冲动地问道:“你想走么?我们带你走好不好?”
少女答道:“你们带不走我,他们人多势众。”
显然少女是想走的。
宋若素望向沈听檀,沈听檀并未反对。
那男童尚未打够,钻过大人胯/下,到了少女跟前,举起木棍子,口中含含糊糊地说着甚么,又要打。
适才男童亦说着甚么,由于口齿不清,宋若素并未听清,此番才知,男童说的便是“生不生,生不生”?
沈听檀指尖一点,男童手上的木棍子化作了木屑,与此同时,在场所有的凶器亦化作了碎屑。
男童吓得哇哇大哭,被其母抱了起来,好生安慰。
其他村人猝不及防,面面相觑。
“走罢。”沈听檀堪堪说罢,忽见一中年男子提着一竹篮红枣、花生从不远处走过来了。
红枣、花生,意寓着早生贵子。
早生贵子本是好事,但用这种迷信且恶心的法子早生贵子可就不是甚么好事了。
中年男子不明情况,问道:“‘拍喜’结束了么?”
老妇人跌跌撞撞地到了儿子跟前,告状道:“儿啊,来了两个妖怪,‘拍喜’没成。”
中年男子气急败坏地将竹篮一砸:“哪里来的妖怪?‘拍喜’怎会没成?我可不能断子绝孙!”
老妇人一指:“便是这两个妖怪。”
中年男子到了所谓的两个妖怪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其中身量矮些的那个妖怪,瞬间将“拍喜”一事抛到九霄云外了,舔着脸道:“敢问美人芳名?”
沈听檀立即挡在宋若素面前,将宋若素挡得严严实实,宋若素顺势埋首于沈听檀的蝴蝶骨中央,窃喜道:师尊不喜欢我被登徒子调/戏。
中年男子不满地道:“我是在与美人说话,关你个程咬金甚么事?”
宋若素环住沈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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