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徐主任今年五十出头，个头不高，人也瘦瘦小小的，活像个六七十岁的小老太太，却从来没人敢因她的形象而轻视她，毕竟她甭管是年轻时候还是现在，都是四九城出了名的铁娘子。
院里不少老人都或多或少听说过她的丰功伟绩，对她是又敬又怕。
像是此刻。
最开始说话挑刺儿的李大姐在看见徐主任从何晏身后走出来的那一刻，真是吓得嘴里的瓜子皮都忘了吐，硬是拉着嗓子眼给生咽下去了。
包括刚才说话的几个人，也是怎么都不想到徐主任会偏偏赶在这时候过来，恨不能让时光倒流给自己这张死嘴缝死，免得再瞎说话！
院里人都自觉心虚，不敢开口。
何晏没啥可心虚的，就是被突然从自己身后出来的徐主任给吓了一跳，却又不得不压着声音说道：“徐主任？好家伙，您这走道儿怎么没音啊，吓我一跳！”
“你光顾着背着媳妇往家赶了，哪儿能注意身后头的动静。”徐主任跺了跺自己穿着的棉鞋，表情严肃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和煦，“不过小何，你这可得记住，以后上下班走路，尤其是走夜路，一定得时不时回头瞅一眼，安全第一位。”
“成，我听您的，以后保证多加小心。”
何晏说着，轻轻拍了拍背上的人，小声道：“徐主任，您这个点儿上我们院来肯定是有事要说，但您得先容我把我媳妇送回屋去，她这刚从厂医务室出来，身体还是不太舒服，半路上就睡着了，这会儿都还没醒呢……”
“行了，快回屋去吧！”
徐主任一听人睡着了，也跟着压低了声音，示意何晏赶紧带人回家。
何晏“哎”了一声就快步往家走了。
至于全聚在中院议论是非的这些人……
徐主任扫了这群人一眼，语气严肃地说道：“留下一个人去通知不在场的人过来。剩下的，现在就都跟我一起去前院开会！”
众人：“……”
吾命休矣！！！
……
徐主任在前院火力全开。
“你们刚刚这一个个说起话来，真是好大的派头！觉悟也都挺高的，都挺会站在道德高点上指责人的，那怎么白天发生这件事的时候没看见你们冲在前面拦住孙月红的呢？”
徐主任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学着他们刚才道德绑架的样子，冷哼道：“你们当时要是能在她站在别人家门口骂闲街的时候就站出来阻止她，她也不会做出当街伤人的事！要我说啊，孙月红会被保卫科关起来，都是你们的责任！你们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这样呢，应该现在就让保卫科的人给她放出来才对！”
“……”
大伙儿被这番话臊得面红耳赤。
尤其是刚刚说话的几个人，更是在徐主任炯炯的目光中无所遁形，心虚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罗中海就是其中一个。
这是他第二次在何晏身上栽跟头了。
罗中海心里憋屈，可又不得不主动站出来认错：“徐主任，我刚才说的话实在是有口无心，我也是怕这事被外头人知道了，会有那种，额，那种不明事理的人误会是何晏不孝顺，但现在想想，我说的话确实有问题，我以后一定注意！”
“老罗，你也是院里的老人了，之前也轮岗过院里的管事大爷，街道办对你们这几位老同志一直很信任，但我没想到你竟然也能说出这么颠倒黑白的话，或许你真的是有口无心，但我希望不要再有第二次，更不要说以后注意这种话，你现在就要注意！并且要向何晏和他爱人苏清溪道歉！”
徐主任这番话，简直是把罗中海往日伪善的模样硬生生揭了个精光。
罗中海被说得脸火辣辣地疼，只觉得自己今天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但也不敢说别的，只能陪着笑脸地点头称是：“我一定注意。也一定，一定道歉。”
徐主任见他态度还行，也就没再揪着不放，只是借此跟院里人说了几句要谨言慎行的话后，就转头看向躲在人群最后面的李大姐：
“李春芬同志——”
徐主任喊出她的名字，并在李大姐都想好了要怎么诚恳表态说自己也是有口无心对不起何晏的时候，说道：“知青办那边来消息，后天就会截止插队名单的登记，并等过完正月十五，上山下乡的队伍就会正式开拔——”
太好了！
李大姐心说，只要自己扛过后天，就不用担心自家闺女会被安排下乡插队了！
但徐主任还没说完。
“——在后天之前都还能按照一家出一人的标准主动登记，等到后天时间一截止，我们街道办就会配合知青办一起，将所有符合条件的青年人统一安排分配——到时候，每家有几个就得去几个。”
“！！！”
晴天霹雳！
李大姐前一秒还难掩欣喜，下一秒就如遭雷劈。
和她有类似反应的，院里还有好几个，都是舍不得让孩子下乡，一直拖着想办法没去报名的人家。
这下子，院里这群人都蔫儿了。
但这还不算完。
徐主任又道：“你们院管事的马大爷去外地探亲估计过些日子就能回来，这期间院里的事情就先暂时由街道办接管，在马大爷回来之前，我每天都会安排街道办的干事过来，包括我也是，我有时间也会多来几趟，多开几次全院大会，希望大伙儿能积极配合，包括下乡插队也可以来街道办这里登记。”
众人：“……”
救命！！！
……
徐主任突如其来地来，又干脆利落地走。
她走后，院里人也没了继续聚在一起聊闲篇的心情，全都心情复杂地各回各家了。
罗中海回到家，刚把门关上就把桌上的搪瓷缸摔了。
“气死我了！都怪何晏这个臭小子，要不是他媳妇非往外院外头跑，这事也不可能闹这么大，也不可能惊动徐北平过来咱们院了！”
罗大妈见罗中海这么生气，也只能默默将搪瓷缸捡起来，怯生生地说：“老罗，其实小何家的事和咱们又有啥关系呢，咱们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想办法叫翠翠能留在城里……咱可就这么一个闺女。”
“留在城里？靠什么留？！”
罗中海怒气冲冲地说道：“我之前就说让小翠多跟何晏走动，争取能嫁给何晏，可她死活不乐意非要跟她那个只会写几句狗屁不通诗歌的同学在一起，现在倒想起我这个当爹了？呵，让她和她那同学一起下乡，边插秧边朗诵诗歌吧！”
说完，罗中海理都不理妻子的欲言又止，径直上床休息去了。
与此同时。
李大姐家也爆发了巨大的冲突。
“刘建平，我带着孩子嫁给你不是为了让我闺女替你闺女下乡插队！凭啥你俩孩子都能留在城里，要我家庆兰去当知青，我告诉你，没门！大不了咱俩离婚，我闺女是独生子女，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你怎么办！”
“离就离！李春芬，咱俩当初结婚不就是你图我条件好工资高有房子，我图你就一闺女负担小还能照顾俩孩子吗！本来就是搭伙过日子，咱俩要是离了，你闺女倒是能留在城里了，可你连个宿舍都没有？留城里睡大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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