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辰时在升平桥见面已经成了我和晋中原心照不宣的日常打卡活动。
晨起,洗漱,换好衣服,掐好时间,调整好背上纸鸢角度,大轻功冲到升平桥小吃摊边一坐,这些动作已经成了我的肌肉记忆,之后我就可以拿到每天早上至高的奖励:和早已在此等待的晋中原相对而笑。
晋中原每次见到我都会笑,他长得白,双眼细长上挑,笑起来像是魅惑人心的狐狸精。
我不敢跟他说我心里把他分类成了吃人心肝的妖孽,但我已经自动自觉地把纣王认成了哥们儿,告诉他“爱上狐狸精也是人之常情”。
只可惜纣王可以摸摸妲己毛绒绒的狐狸肚肚,埋埋爱妃的大尾巴。可我眼前的这个狐狸精只许我看,我连吃都吃不着。
每次见面我们都会聊天,我会把自己前一日的见闻说给他,零零碎碎还有一些我的古怪念头和烦恼。
我说我进赵普家逛了一圈,现在赵承宗已经是我哥们儿了!就是逢年过节我还得给哥们儿压岁钱,总觉得我有点亏。
我说行走江湖的人会加入门派,我一直没想好要加入哪一家。我养父是天泉的,清河也总能见到天泉弟子光着膀子跑步。所以我不是太会说清河方言,反而被带得有天泉口音。
我说天泉很好,青溪很好,可之前碰到的梨园弟子说可以带我去看太湖!阿原你知道吗,太湖很美,太湖真的很美。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一定要去太湖。当然,要先打爆李煜!
我说阿原你有没有听过李煜有大小周后的传言?哇,狗男人,真是太会享受了。不过你知道吗,另一个这么享受的是武则天,她有大小李后——阿原你怎么呛到了,阿原我给你顺顺气——
我说阿原你身上总是香香的,干干净净的,我真喜欢你这样。昨天我也去逛街啦,店家给我推荐了闺阁小娘子式样的新衣,可我拿不准主意,不知道穿上合不合适。以前我的衣服全是寒姨给我搭的……
晋中原不嫌弃我话多,也不像清河的一些人一样说我犯癔症,他总是撑着头,眼睛晶亮地听我说完,或是认真评价几句,或者就是笑着损我。
晋中原其实很会损人。我后来逐渐意识到,刚和他认识那会儿,其实他有一点点装。
就像我努力隐藏精神病发癫的那一面一样,晋中原也掩盖住了他稍显刻薄尖锐的特质。只是人的性格不可能永远被掩饰,很快,我就察觉到了他只言片语中的自傲和攻击性。
他很聪明,饱读诗书,对事物都有自己的一番见解。我逐渐有意将话题抛给他,问问他怎么想,问问他怎么看,然后就欣喜地看他眯缝细长的狐狸眼睛,慢条斯理地对我没有头绪的事说上个一二三。
我真的越来越喜欢阿原了。
阿原知道我喜欢他的事吗?
我想他应该是知道的。
可他不挑破,只是笑意盈盈地看我,默许我粘着他,缠着他,尽情地把感情倾注在他身上,像个漂亮的无底洞。
我喜欢他这样的无底洞。
因为我的感情实在太多,太满,我自己一个人已经装不下了。
我喜欢阿原,我对我认识的几乎每个人都这么宣布,但唯独不敢告诉他本人。
揭穿之后会怎么样呢,阿原会不会给无底洞盖上盖子,放任我的感情弃置一地,随意流淌,让我重新变回那个在野地营寨里歪歪扭扭舞着剑的精神病。
我在晋中原面前已经竭力克制了,我把自己的精神病控制成活泼的俏皮话。他不会知道我会在夜半孤坟荒村搜检游荡,不会知道我会在杀人后对着一地横尸笑着自言自语,更不会知道我多想咬破他的嘴唇,逼他喝下我的血,让他永生永世记得我,爱我,只看着我一个人笑。
“感觉我有点沉迷了。”
我捧着脸,呆呆地说。
盈盈正在收拾行囊,听我这么说,她转头看我:“沉迷什么?”
我叹了口气:“沉迷阿原。”
盈盈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她放下包裹,走到我面前来,掐住我的脸颊肉摇了摇:“好大侠,笨蛋大侠,你怎么成这样了?”
我的脸被掐住,说话有些含糊:“我肿么了……我……美色不可战胜……人之常情……”
盈盈要走了。她终于要回未央城实施她的复仇计划。临行前,她把龟奶奶托付给我还有左邻右舍,我实在是舍不得,缠着她问能不能把我也带去未央城,我可以帮她手刃温无痕。盈盈当时的反应也是一样,掐着我的脸让我好好在开封待着,小心别被未央城的人把骨头都吃了。
“你们搞金融的真是心眼子多。”我揉揉脸,抱怨,“你在樊楼和醉花阴的姐姐们玩够了,我也得有个爱好!东阙公子不让我一亲芳泽,那我找开封城香香的小晋公子怎么了!”
盈盈叉起腰问我:“你想要怎么和东阙公子一亲芳泽?”
我嘿嘿一笑:“都可以,都可以。我不挑。”
盈盈给她的包袱打了个结,沉吟道:“总听你说起升平桥的那个小晋公子,说什么俊俏可人,温柔端庄,聪慧有见地,我还真有些好奇。”
“今天我和阿原约了去曹门大街逛,你要不要一起?”我提议。
“你俩携手出游,我跟着算什么?真成东阙公子横刀夺爱了?”盈盈笑了,“不必啦,你俩好好逛……不过……”
她转了转眼珠,说:“或许,我们可以在勾栏瓦肆‘偶遇’一回。我可真有点想见见你口中这个样样都好的小晋公子。”
让姐妹把关一下crush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曹门大街。
我理了理头发,快步跑到楼下。晋中原已经到了,他笼着手,如往常眯起眼睛对我笑,我感觉自己的心比挨田叔大飞脚的时候跳得都快。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我确实刚挨过田叔大飞脚。
没办法,要刷装备嘛!
不过田叔疼我,没往脸上踹。打完之后我还给他看了纸鸢,说“田叔你看这是我心上人送的”,田叔躺在地上装死,但我知道他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我在田叔跟前蹲下,双手合十,虔诚道:“我向佛祖许愿,想要天天爆极品金装。佛说,不行,只能四天。我说,那就春天夏天秋天冬天。佛说,不行,三天。我说,那就昨天今天明天。佛说,不行,两天。我说,那就白天黑天。佛说,只能一天。我说,行。佛茫然地看着我,问:哪一天?我说,每一天。佛哭了,佛说,那我祝你天天爆极品金装和外观,卸势判定把把准确,每天都能在升平桥遇到美丽小晋,田叔踹我力道适中……”
田叔沉默地向旁边滚了几滚,自己主动掉下了河。
叔,你这样显得我更加精神病了。
好在晋中原不知道我是精神病,他垂眸看我,笑着问:“想去哪家逛逛?”
“可以都看看吗?”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没怎么在附近好好逛过,只是走马观花地开过几个箱子……”
勾栏瓦肆有骨董商行,算命摊子,平价花市,酒水食肆,我一个乡下人真是进城之后什么都看不够,这也好奇那也好奇。而晋中原在旁边就笑眯眯地看我这里摸摸那里碰碰,时不时低声问:“少侠心里可有疑惑?”
我几乎能看到晋中原背后摇晃的狐狸尾巴,心知肚明这是他勾引我的招数。他就想要我求他为我讲解,然后等着听我赞美他,夸奖他,崇拜他,说他是天上地下都只有一个的好阿原。
我会让他得逞吗?
当然会!
“晋公子博学多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我可太想让晋公子指点一二了。阿原~阿原~告诉我吧,求求你啦求求你啦~”
我夹出自己最甜美的声音,贴到晋中原身侧缠他,什么“好阿原”、“晋先生”、“小晋公子”、“紫微星”,晋中原听得面上绷不住,侧过脸去假装咳嗽:“好了,我说就是了。”
古董字画,茶花牡丹,好像晋中原什么都知道一些。从字画来历到名花轶事,他说我听,我还给他提供特别充足的情绪价值,把狐狸精哄得服服帖帖,摇头摆尾。
最后晋中原好像也感觉自己笑得有些忘形,他抿起嘴稳稳情绪,问我说:“一路上都只是走马观花地观赏,你没有什么想买的吗?”
“好像确实没遇到什么特别想买的。”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开封新奇事物多,但也仅限于新奇了。论质量和想法,市井售卖的物品远远比不上后世我惯用的东西。也就是在一些高端店铺中,我才能对一些昂贵的工艺品稍稍动心。
这几天开箱子我也挣了不少,虽然说够不上买房,但也足够在商铺消费。我想了想,提议要去樊楼附近的红绡铺,晋中原还损我两句,说红绡铺的东西可是千金难求,要是我在红绡铺又飞檐走壁损伤了什么东西,他就把我扔在那儿,让我日日打工来偿。
我瞪他一眼:“你也真忍心!我本来也可以有钱的,之前我拼死拼活救了一个小公子,结果说好的不菲报酬没拿到,就换了两句读不懂的诗!”
晋中原调笑说:“晋某早已备下重金,没成想救人的少侠高风亮节,放着厚利不要,偏偏觊觎晋某的秘密。我也没有逼着你选秘密,是不是?”
我气鼓鼓地伸出手,想戳他的后腰,但晋中原警惕地向前闪了一下,然后狡黠地偏头看我,满脸得意。
狐狸精!
“你那两句诗究竟是什么意思啊?”我又凑上去问。
“哪两句?”他狐狸眼睛一瞥,一副纯良无辜的样,“我可不记得什么诗。不如少侠背来让我听听?”
我运了运气,感觉晋中原蹬鼻子上脸的功力真是越发厉害,要是在浮戏山地宫里见到的是眼前这个装傻损人还一脸得意坏笑的狐狸精,我真够呛能救他!
……不,我还是会救他的,他真的太好看了,我拼尽全力无法战胜。
我眼珠子一转,哼了一声,拖长声音道:“那就拜托晋公子为我解释了。请听好!”
语毕,我摆出架势,目放精光:“杀尽绣金贼匪兵,腰间宝剑血犹腥!郎君不识少侠面,只恁哓哓问姓名!”
谢谢你,老朱!同为半文盲,你的诗简单好改,非常合适!
晋中原面色一滞,接着他稍稍扯起嘴角,维持着惊讶表情的同时,难以自控的笑意喷薄而出。他弯起双眼,几息的沉默后,双手扶着肚腹,弓着腰开始大笑。
我从没见他这么笑过,一时间有点傻。晋中原的声音很好听,笑起来也很好听,在没有克制的情况下,他笑声清越,引得周围不少人纷纷看来,而我就一个一个瞪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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