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请留步!”
沈凡左右望望,见附近没有其他的行人,才确认这声音是在喊自己。
他转过头,看到了一个蓄着长须,身穿法衣,做道士打扮的人。道士在街边支了个摊子,旁边立着一块白幡,上书“问卜算卦,占凶辨吉”八个大字。
这是个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见沈凡面上没有不屑,反倒有一丝好奇,便知对方咬了钩,他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抚着长须说:“贫道法号灵宝真人,能算皇极先天数,知人生死贵贱,施主,我观你天庭饱满,眉宇生辉,定主乾坤之鸿福。然……”
灵宝真人眉头微微一皱,似是很忧心:“施主此刻目下微有不宜之气,泛于天庭,寻助之光,散布玉海,恐生不详。”
说完后,他停顿了一下,想要借由沈凡的反应来决定下一步的对策。诚惶诚恐的,就狠狠敲诈之,将信将疑的,就继续高深莫测之,再来几轮话术,由不得这肥羊不掏钱。
沈凡的反应不在这两者之中,他并不因所谓的不祥之兆而惶恐,也没有对灵宝真人的话表示怀疑,面上还是那么副单纯的好奇神色,他走到算命摊位前,本想在那小竹凳上坐下跟灵宝真人聊聊,动作却又突然停住。
灵宝真人一见沈凡走过来便知这事成了一半,心中正在窃喜时却又见沈凡不肯坐下,他扫了眼摊位前那印着一个泥鞋印的小竹凳,意识到了什么。
“不知是哪家的小鬼胡闹时踩的,施主,请坐。”灵宝真人拂袖擦了擦。
沈凡瞥了一眼竹凳缝隙里未擦净的泥,还是不肯坐。
灵宝真人想了想,心一横,从摊位下掏出一卷白布,从上撕了三尺下来,说:“我这里有块干净的白布,施主,拿去垫着吧。”
这是他今日刚买来准备回去做新衣用的,花了他足足一钱银子,这么一块好布撕下来拿去垫凳子,实在是可惜,但反正这个肥羊等会肯定会掏更多钱给他,他便也不在乎这点小钱了。
干净的白布铺上后,沈凡终于坐下了,他直入主题:“你会算命?”
“自然。”灵宝真人笑道,“知生知死,知因知道,若贫道所料不错,施主并非京中人士吧?”
“嗯,我今日刚到京中。”沈凡老实的答道,又问,“你说的不宜之气是什么气?”
“是与祥瑞紫气相对的,象征着不详灾厄之气。寻常人眉间若现此黑气,短则三天,迟则半月,必生血光之灾。”灵宝真人恐吓道。
“哦。”沈凡对此反应平平,并不关心什么血光之灾,他的关注重点在另一方面,“黑气?你说的这个跟魔气类似吗?”
魔气是什么东西?轮到灵宝真人满头问号了,但他业务素质过硬,即便不懂也装的一副高深莫测样,模棱两可的点了点头。
“你知道魔气,那你知道心魔在哪儿吗?”沈凡问道。
灵宝真人:“???”
心魔又是什么东西?
“心魔自在人心之中。”灵宝真人胡诌了一句,眼看沈凡又要问话,他及时开口打断,他不是来跟这小子扯什么魔不魔的,他是来骗钱的!
“施主,你这黑气若不破解,恐有性命之忧。”
“哦,那要怎么破解呢?”沈凡被一打岔,下意识的顺着答道。
话题终于回到了正轨上,灵宝真人十分欣慰,他朝沈凡比了个手势。
沈凡单纯且无辜的眨眨眼,没看懂。
灵宝真人只得换种方式,他指了指自己摊位旁的招牌,除了“问卜算卦,占凶辨吉”八个字外,上面还有一行小字:白银一两,不灵不要钱。
沈凡这回看懂了,但他还是用那副单纯神色说道:“我没有钱。”
灵宝真人神色一下变了,不敢置信道:“你没钱?!”
“对啊。”沈凡抖了抖自己空空如也的衣袖,示意他确实没钱。
灵宝真人怒了:“没钱你算什么命?!一边儿待着去!”
灵宝真人在心里直骂晦气,他竟然看走了眼,本以为这小子非富即贵,谁料到竟是个身无一文的穷鬼。
不过这也不怪他,实在是沈凡的外表很有欺骗性,白衣似雪,眉如墨画,他站在那里,就自成一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
京中曾有名动京师的花魁,姿容昳丽,国色天香,巡游时引得万人空巷,灵宝真人当时也有幸一睹芳容,感叹天下美人,再美莫过如是。
但这种美便是美到极致也不过是凡间之美,今日一见沈凡,便知还有一种美是山间月,天上仙,温雅清丽,超凡脱俗。
可惜他是个男人,因此灵宝真人在赏美之余,并没有起什么其他坏心思,他只是单纯的想从这肥羊身上薅点羊毛罢了。
寻常人家是养不出这等美人的,沈凡无论是姿容还是气度,都彰显着他的来历,必然是出自什么显贵世家,偏偏他的神情还单纯且懵懂,一路走来左顾右盼,像是刚刚离开家门,涉世不深,对街上来往叫卖的普通商贩都会面露好奇。
一看就很好骗。
因此灵宝真人才会叫住他,哪料想阴沟里翻船,一文钱没骗到,自己反倒损失了一块布。
灵宝真人简直气的吹胡子瞪眼,懊恼了好一阵才缓过来,回神一看,却发现沈凡并没有走,反而就在他旁边杵着。
“你赖着不走干嘛?”灵宝真人瞪眼道。
“嗯?”沈凡无辜的看向他,“你不是让我在一边儿待着吗?”
灵宝真人噎住了,只觉这小子别是个傻子吧。算了算了,跟傻子计较什么,索性他气劲儿也过了,此刻也懒得骂人,只嫌弃的摆摆手:“去去去,你想去哪儿去哪儿,别在我面前碍眼。”
沈凡“哦”了一声,却不走,他已经大致观察过了,这条街上的摊位已经快被大大小小的商贩占满了,就这里还有点空位,所以他走上前道:“笔借我用一下。”
要笔干什么?灵宝真人心里突然一动,他还是觉得自己不会看走眼,沈凡这模样怎么看怎么不像是穷苦人家的,他观察过沈凡的手,比女子的都要白皙柔嫩,连层薄茧都没有,一看就不事劳作,虽然他身上确实没钱,但不代表家里没有嘛。
他边想边将笔递了过去,问道:“你是要写信让家里人送钱来?”
沈凡摇了摇头,也不答话,只自顾自的将那块刚刚用来垫凳子的白布铺在了地上,提笔在上面写起了字。
这布的主人是灵宝真人,即便扯下来了不能再做新衣他也没打算送给沈凡,但此刻心底想着这小子说不定能从家里要到钱来,便没有阻拦。
“你家里是做什么的?你又是做什么的?”灵宝真人又问,同时伸着脖子张望,想看清沈凡写的什么,却被挡住了视线。
沈凡还是不答,写到一半时抬头看了一眼灵宝真人的摊位,像是在做参考,终于,他写完了,退开几步,满意的打量了一下。灵宝真人也得以看清那白布上写的字迹:降妖伏魔,驱邪避厄,白银一两,不灵不要钱。
艹,是同行!
灵宝真人算是明白了,什么傻子,这里只有一个傻子,就是他自己,这小子分明是在装傻拿自己开涮!
什么单纯无辜都是假的,做他们这一行的哪一个不是老奸巨猾,没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怎么唬人掏钱?
沈凡把他唬的团团转也就罢了,此刻还明目张胆的抄袭他的招牌,乃至还直接在他这个苦主旁边摆摊。
蹬鼻子上脸,岂有此理!
灵宝真人恼的简直想揍他,但权衡一二后,到底没有动手。沈凡看起来挺文静,不似习武之人,但他也不是,他老胳膊老腿的,对上这样的年轻人容易吃亏。
武力上比不过,智计上自己已经输了一轮,再纠缠下去,怕是讨不了好。好在沈凡打的招牌是降妖伏魔那一卦的,跟他这个算命的不太重合,勉强能忍。
想到此,灵宝真人按下了心头怒火,决定及时止损,也不去追究那块被沈凡强拿走的布了,只撇过脸去,眼不见为净,当沈凡不存在。
沈凡将招牌写好后,盘膝坐在白布未写字迹的地方,他一袭白衣迤地,安安静静的守着自己的简陋小摊,并不因寒酸而窘迫,地上那块普通的白布反倒被他出尘的气质衬出了一丝圣洁之感,仿佛神佛坐下的莲台。
他的目光落在街上来往的行人身上,还是如先前一般的单纯和好奇,像是在观察这个陌生的城镇。可仔细看去,却又发现他的视线没有具体的落点,便如浮云落花,万物众生,熙攘人间,过眼而不入。
他观察别人,别人也在看他。现在是巳时一刻,早市已过,街上行人并不多,但偶尔有路过的行人,都免不了朝沈凡投来一眼。
神棍不少见,偌大一条街市上,卖杂货的小商小贩占一半,神棍,则占另一半。
当今圣上迷信道术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朝臣为讨圣心,大肆招罗民间方士,供养在家中,若有幸得陛下青睐,动辄赏银千两,更有甚者被拜为当朝国师,百官见了都得毕恭毕敬。编几个瞎话耍几个把式就能荣华富贵,谁还肯老老实实种地行商呢?
于是,神棍术士便如雨后春笋一样在京中冒了出来,各有各的仙法神通,来历一个比一个大,一开始只说自己是某某派的隐士高人,后来就说是星君下凡,再后来玉帝王母都搬出来了。
有人笑说:“朝城中扔一块板砖,砸到的人里,怕是有一多半都是神仙!”
当然,神仙这么多,混得好的只有小部分,绝大多数都跟灵宝真人一样,只能在大街上摆摊,骗点小钱。
不过,这些神棍骗子们虽然口若悬河,门派来历也各不相同,但装扮大都类似,都是道士打扮,蓄长须,仙风道骨的老者,沈凡这样年轻,模样还这样出彩,像是个世家公子的人物混在一群老头里,分外惹眼。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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