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婵羞愤极了,恨不得立刻飞回去沐浴更衣,转过头正好直面刚走进来的钟慕期。
她觉得要不是因为听说钟慕期回来了,自己也不会打翻香粉盒,气恼地往他身上撞了一下,跑了出去。
平阳公主此番是要问钟慕期这几日京中的动乱,李轻婵不在也好,省得提到了李铭致让她难过。
她使了个眼色示意侍女们都出去,在钟慕期走近时面上再次露出嫌弃的表情,“你身上怎么也这么重的味道?”
“嗯。”钟慕期沉静答道。
小夫妻俩身上的味道一样……平阳公主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默默移到了窗口边。
京中事情已几乎查了个清楚,没有必要再瞒着平阳公主了,钟慕期将事情全盘托出,而这些事情最关键的切入点,便是李轻婵身上的毒。
当初冯娴病逝,平阳公主特意命人暗中前往姑苏查探李轻婵的情况,确认了李铭致对她疼爱依旧。
平阳公主那时想着姑苏富饶,李铭致又是地方官,定不会让李轻婵受苦,才收回了人手没有多打扰。
她只是暗中派人去看望李轻婵,方息庭却是亲自去了,还是时常去,两年之内去了数十次,终于被荣裕郡主察觉到。
荣裕郡主岂能容忍他这行为?也派人去了姑苏,去见了荀氏。
这才让李轻婵平白遭受了许多磋磨。
冯娴当年是病逝的,李轻婵又的确体弱多病,加上有大夫的证词,平阳公主只当她体弱,从未想过她竟然是中了毒。
此时知道真相,银牙紧咬,恨不得将这两人碎尸万段。
“是荀氏给她下的毒?”她问。
“是。”钟慕期回道,“郡主最初只授意荀氏苛待阿婵,然而方息庭知晓阿婵过得不好后,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妄想将阿婵接到京城养在身边……”
荣裕郡主无法接受,给荀氏送去了毒药。
荀氏原本是不敢对李轻婵下死手的,可谁知道秋月竟在无意间认出了方息庭。
荀氏心虚,犹豫再三,先后用李轻婵身边的丫鬟试探了李铭致的态度,确信他根本不在意之后,就对李轻婵下了手。
本该让人一命呜呼的毒药,却因为李轻婵被逼无路偷偷服用了噬心粉,而留了一线生机。
也幸亏她这心疾一装就是三年,从未长时间停用过噬心粉,后来又阴差阳错到了京城,才得以活了下来。
那时荀氏见李轻婵忽然得了心疾,人却没死,心中大为震惊。
她做了亏心事,想了又想,让嬷嬷雨夜去查探李轻婵的情况,正好听见了李轻婵夜里喊着冯娴诉说委屈,以为是冯娴在天之灵保佑着李轻婵,吓得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管平阳公主听得是如何震骇,钟慕期都语气平淡,只是径直说下去,“阿婵到了京城之后……”
“她娘是怎么死的?”平阳公主心绪汹涌地打断了他,颤抖着手抓住了桌角,力气大到精致的指甲几乎折断,“冯娴当真是病死的?”
“是。”钟慕期肯定地回答了她。
在知道李轻婵中毒之后,他就立刻派人去了姑苏,着重查了冯娴的死因,不仅将当年冯娴病症查清,连当年的脉案和服用过的药方都带回了京城,她的确是病死的。
平阳公主重重地闭上了眼,颤巍巍地依在了矮桌上。
钟慕期停顿稍许,给她斟了盏茶水递到手中,继续说起李轻婵入京后的种种。
顺着荣裕郡主的线索查去,一切直逼她兄长都护将军。
都护将军当年正是太子身边的亲信,曾随之西征,立下过汗马功劳,右臂也曾受过伤,有一道伤疤从小臂划到手背上。
而他女儿又在两年前嫁给赵昙做了四皇子妃。
将事情弄清楚之后,钟慕期没有丝毫迟疑,把先前为李轻婵把过脉的老太医等证人送进宫中与皇帝说了个清楚。
接着快刀斩乱麻将相关人员尽数抓捕,他没耐心与这些人耗,什么刑罚手段都用出来了,连夜审问,现在几人的认罪书都已交给了皇帝,这才有了今日京城的动荡。
平阳公主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久久不能回神,她是如何都想不到太子的死因竟然在数年后从李轻婵身上查了出来,而这事暴露的原因竟然这么荒谬。
“那阿婵在这件事里算什么?”
钟慕期凝视着她,一字一句答道:“她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她不认识方息庭,对上一辈的恩怨丝毫不知情,却无端被人觊觎数年,被折磨,被下毒,被人视为眼中钉,被人三番四次想要用卑劣的手段除去。
两人刚提起李轻婵,外面就传来侍女的声音,人已简单清洗一遍过来了。
李轻婵重新换了身干净衣裳,身上尚带着水汽,掀起珠帘时,莹白皓腕上戴着的通透红玉手镯与之碰撞,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她莲步进了厅内,先是往钟慕期身旁走去,离着还有两尺的距离时停住脚步,皱着鼻子嫌弃道:“表哥,你身上味道好重,难闻死了。”
这会儿闻见钟慕期身上浓厚的香粉味道,她才知道先前自己身上的味道有多刺鼻,但不肯承认。
李轻婵故意挑衅了钟慕期一句,下
巴微抬,身子一转走向了平阳公主,偎着她坐下,声音娇滴滴地与她求证:“我现在不熏人了吧?”
平阳公主差点没忍住掉下眼泪,偏过头去没有说话。
若是当初她一直让人在姑苏盯着,或者直接将人接到京城来,也许就不会有后面这一连串的事情了,也不会让她小小年纪就遭那么多的罪……
“怎么啦?”李轻婵侧身追着她看,看见她红了的眼眶,惊愕地说不出话。
她还从未见平阳公主这样过,她贵为公主,谁敢欺辱她?
李轻婵想问她怎么了,被平阳公主挥手推向了钟慕期,“跟你表哥出去,让我静静。”
李轻婵懵懵懂懂,被钟慕期牵出去了,到了外面,低声问道:“你跟娘说了什么啊?她怎么那么难过?”
“说起了母亲早年的一个好友,没事的,过会儿就好了。”
慕期说得十分模糊,李轻婵顺从地点头,又推他,让他离自己远一点。
打打闹闹回了屋,没一会儿又缠在了一起。
明日就是回门的日子了,钟慕期心知事情瞒不住她,但能让她多开心一会儿是一会儿,仍是没与她说那些烦心事情。
他刻意引着李轻婵情动,在她耳边道:“孟梯说了的,阿婵身上的毒还没全清,要表哥帮忙的……”
“你骗我的。”李轻婵雾蒙蒙的眼眸看着他,竖起一根手指头点着他嘴唇,道,“孟梯明明说我没事了的,都是你自己编谎话想骗我。”
钟慕期笑了下,问她:“我想骗你做什么?”
“……你……”李轻婵说不出口,满面羞赧地咬住了嘴唇,“反正你就是骗我的,我才不信。”
“是不好骗了……”钟慕期咬了下她手指尖,她立马缩了回去,“那我就不骗了,我直接来了。”
他李轻婵抱起,与之一同摔到床榻上,惹得李轻婵跟他笑闹了起来,只是笑声渐渐变了味。
纱帐被长臂放下,钟慕期低声哄着她:“表哥骗你也都是为了你好,是不是?”
李轻婵半晕半醒,神智模糊地点了头。
“那你听话……”
话没说完李轻婵就摇了头,不满地嘟囔道:“表哥,该你听话了。”
钟慕期顿了下,道:“行,表哥以后都听话。”
“再也不骗我了?”
“不骗你。”
他又说了许多好听的话,保证不会让李轻婵不舒服,才能圆了成亲那日的未成之事。
纱帐内泣声不断,时而高亢,时而痛苦低哑,透过摇晃的纱帐传出来,间或夹着几声虚弱的求饶声,听着像是出声的人已没了一丝力气。
可忽然间纱帐一紧,“撕拉”一声从上端撕裂,如落雪一般轻飘飘地堆在了横在床沿的纤细手臂上。
那手臂上痕迹斑驳,手中死死拽着纱帐的一角,指节泛了白。
李轻婵身子颤抖,呜咽道:“……帘子……”
她汗淋淋的,面色潮红,殷红的唇咬得很紧,却还是漏出了一句难耐的低叫。
“……帘子……表哥,不要弄了……”
“……让我现在去给你挂帘子?”
李轻婵哭着点头,泣不成声,“……要挡严实了……”
“自己拽下来的自己去挂。”两人声音一个比一个低哑。
李轻婵眼角的泪水被震落下来,松开抓着纱帐的手去捶他,“你走开!一点都不听……”
一句话未能说完,就被撞得只零破碎。
后来任李轻婵再怎么又哭又喊,钟慕期也没起了身去挂纱帐,只是一掀里面被蹬到角落里的锦被,将两人完全遮盖住了。
翌日,李轻婵睡到中午才醒,人像是被打断了骨头一样,稍微动一下都疼。
刺眼的阳光照进来,她眯眼偏头,见身边已没了人,也看见了只有一半的纱帐,顿时想起昨夜她是如何失控地扯下的另一半的。
她想着那让人战栗的感觉,朝里翻了个身,难受地痛呼了一声,然后搂着被子委屈地缩了起来。
钟慕期进来时,听见了微弱的抽搭声,停步片刻,呼吸粗重了起来。
他细细听了会儿,才端着温水走近,柔声问:“怎么还哭着呢?身上不舒服了?”
李轻婵哭声大了一点,用锦被遮住脸不理他。
“这哭得……”钟慕期俯着身子,轻柔地拨弄着她散乱的长发,嘴唇在她红红的耳尖上张合着道,“……好像表哥还没停下来一样……”
李轻婵蓦地松了一只搂着锦被的手,头也不回地反手朝他打去。
人打着了,手臂也被控制住了,大掌从小臂爬到她肩头,按着肩将她扳了回来。
“你骗我,现在还要动我……”李轻婵眼睛都红肿了,哭哭啼啼地搂着锦被不放,“……我都要痛死了……”
她越是哭,钟慕期就越是笑,李轻婵听着声音了,哭得更凄惨了。
钟慕期喂了她一口温水,让她的哭声停了一瞬。
水一咽下,李轻婵又重新呜呜起来,“都中午了我还没起来,我还这么难受,怎么回门啊……”
“不用回了,你那弟弟病了,那边正在忙,说不用回去了。”钟慕期哄着她,“
我去确认过了,放心。”
李轻婵哭声稍减,又问:“那我到现在还没起……”
“昨日有点风寒,所以起晚了点,母亲一早有事出去了,也不用管。”钟慕期给她把借口找得齐全,见她从哭转回了小声抽搭,笑着又给她喂了些水。
在府中陪了李轻婵一整日,耐心地哄着抱着,等她身上缓过来劲儿,才好不容易给哄好了。
再过一日,钟慕期知道瞒不住了,便将事情挑挑拣拣说与她听。
荀氏到底是心虚,入京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了荣裕郡主。
荣裕郡主自己的女儿名声全毁,儿子莫名丧生,方息庭仅仅哀痛了几日,就再次打起李轻婵的主意,让她愤恨不已。
她已经不想让李轻婵死了,只想折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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