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明睿几乎是被衙役架进来的。
他双目暗淡失神,颤抖的手快要撑不住拐杖。在他看清地上跪着的褚常时,脸上的表情几乎绝望。
“爹……”他两道眼泪快速流下,本就瘦削的脸庞一时间枯怆得让人心惊。
“爹,你不是说让我不用担心吗?你不是说要送我去考试吗?你不是说……要看我当官的吗?”
他似乎一下苍老了,跪在褚常身边,竟显得比褚常还要沧桑些许。
胡逸悯敲了敲案几,“褚明睿,现有证据指向你参与此案,你可认罪?”
“我没有!我没有!”褚明睿惊惶地否认。
“他没有参与,他什么也不知道。”一直沉默的褚常沉声道。
“那为何——”
“那些字是我让他写的,我骗他是做酒水生意用的。”
褚明睿听到这话一下面如死灰,他脑海中闪过一些碎片。
其实他早已对父亲产生了怀疑。
七月初二那天,他夜里睡不着,独自一人在家中散步,突然瞧见一道黑影从父亲房中翻出,径直上了屋顶。
即便褚常蒙了面,褚明睿也能一眼认出那是父亲。
当时他猜测父亲是重操旧业,又偷偷去捉妖了。
直到第二日听街坊邻里言谈间提到昨夜又有一人失踪了。
脑海里冒出一个猜想,但他立刻否定了——父亲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呢。
直到后来一日,父亲突然让他帮忙写几张封签。父亲从未提过这种要求,要写的内容也与酒水生意无关。
他心里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越是想要忽略,那感觉反而越盛。
他想起了父亲偶尔提起的债务,但褚常从不细说。
他试探着问道:“爹,为何这次的封签让儿来执笔呢?”
他极力期盼着父亲能解了他的怀疑,可偏偏父亲语气冷硬:“你莫问。”
各种疑点如枝叶开散,可他仍以亲情一叶障目。
直到今日捕快冲进自家大门,称褚常为失踪案凶手时,这片叶子才被强行撕碎了。
一同撕碎的还有褚明睿的前程,和他对父亲的信任。
“爹,小时候看见其他孩子在外面玩耍,其实我也想和他们一起玩,但那时我的腿坏掉了。你安慰我说,让我好好读书,把别人玩耍的时间都用在读书上,以后定能考取功名。
“从那时起我就努力地读书,我觉得虽然我的腿坏了,但只要我才学胜过别人,照样可以名登进士。
“爹,现在你让我成了一个真正的废人。”
褚明睿从一开始的声泪俱下,到最后一句时陡然平静下来。
这种克制的崩溃让在场其他人的心也跟着压抑起来。
“爹,儿子替你把命赔给他们。下辈子……下辈子我再当进士。”
褚明睿不知何时磕破了腰间玉佩,他握住一块碎片用力插入颈间。
温热的血液喷在褚常脸上,他瞪大双眼,喉咙溢出模糊声音。
初阳立刻冲上前,他试图掰开褚明睿的手,但褚明睿已经僵硬的手仍死死压在碎片上——他是抱着必死的心动的手。
初阳没有放弃,加大力气去扳他的手,红色的血染上他蓝色的衣裳,他一点点挪开褚明睿的手,在看清伤口的一瞬间停住了。
碎片扎得很深,已经回天乏术。
褚常表情恍惚地看着地上的褚明睿,从前的回忆浮现。
褚明睿五岁的时候,褚常还是一名道士。
新年那几日,街上热闹得很,褚明睿缠着父亲想和他一起去街上看舞狮队表演。
褚常不喜人多吵嚷,但为了儿子还是去了。
两人站在街边,褚明睿注意力全部投入在舞狮表演中,不时拍手欢呼。褚常就在旁边静静陪着他。
腰间悬挂的罗盘突然旋转——有妖!
褚常立刻警惕地扫视周边,人群中一个身影一闪而过,罗盘指针紧跟着转动。
褚常看了一眼身边的儿子,褚明睿正全神贯注于表演,稚嫩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他悄悄转身离开。
褚常在一道深巷里堵住了那只妖,那妖道行浅,没撑多久便被他收入捉妖袋中。
在褚常离开后不久,褚明睿回头时发现父亲不在,立刻慌了神。
“爹!”
焦急的声音被淹没在周遭的嘈杂中。
褚明睿穿梭在人群里寻找着父亲,从一个个大人的手臂下面挤过去。
父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前方不远处,褚明睿紧张的小脸一下恢复了笑容。
他朝着父亲的方向跑过去,没有注意到自己闯入了马术表演的场地。
“谁家的小孩?快让开!”
褚明睿出现得太突然,即便表演者拼力扯住缰绳,奔跑的马还是撞倒了褚明睿,马蹄重重踏在他腿上。
“儿子!”不远处的褚常看见这一幕,心头剧颤,他几步冲上去。
“爹,我的腿好疼!”褚明睿哭喊着,褚常低头看到儿子的扭曲变形的右腿,通红的眼睛流下悔恨的泪水。
此事让他决心转了行,不再问捉妖之事,开始改做酒水生意。
他为褚明睿的未来铺设了另一条路,即便儿子做不了官,也能继承自家的生意。
然而这个计划被打破了。
今年年初,为了减少地方贪污、增加朝廷税收,圣上取消了禁酿私酒的限令,改增了酒税。
布政使司早听得此风声,在取消禁令前又紧急收了一笔大额经营许可费。
褚常刚交完这笔钱,便得知酒税上涨的消息,同时解除私酿禁令,顾客被分流,收入大幅下降,一来二去,他便负了债。
褚常所经营的酒铺归丹曦城夕岚县管理。夕岚县衙上下早已沆瀣一气,不仅日日催收,还擅自增加利息。眼看负债一日日越滚越大,褚常不得已寻求了一位故人的帮助。
而这位故人给他指的路,便是以人精气炼制丹药再借由无名坊售卖给妖。
在又一次被县衙逼债后,褚常开始制定计划,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褚常期盼儿子做官,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他切身体会到商人终是要受官府所制。
看着地上躺着的儿子,褚常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垂下头发出沙哑的哽咽,像暴雨前低沉的闷雷敲在这一方空间内。
见此情形,胡逸悯暂停了审讯。
几名衙役来将褚明睿抬起,褚常闭上眼,肩膀剧烈颤抖。
“通知他母亲,好生安抚。”胡逸悯吩咐道。
胡逸悯看了一眼褚常,“把他带回去看好,明日再审。”
几人回到府衙院中,此时已有不少失踪者家属赶到。看到失踪的家人完好归来,喜极而泣。
“多亏了你的帮助。”付卿放低声音对千吟道。
看着眼前家人团聚的景象,千吟内心情绪复杂。
她突然问:“我们第一次被袭击那日,在点绛湖上,那时你不惜加速枯萎也要把法力给我,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付卿被她这话问的一愣,明如清潭的眼沉入思考,“我想着,即使我最后只剩一点力气,也要拿出九分来帮你。”
“为什么?”千吟看着他的眼睛问。
付卿笑了,这次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她道:“这个答案你心里不是很清楚吗?不然你为何自己承受痛苦也要救他们?”
千吟看着他的笑容,一瞬间险些动摇。
有那么一刹那,她觉得有这个人的陪伴挺不错。
下一刻她就推翻了这个想法。
跟着这个爱管麻烦事的树妖只会有管不完的麻烦事!
他不只管妖的麻烦事,还管人类的麻烦事!
付卿看着千吟脸上的表情从一瞬间的柔和变得嫌弃,脸上就差写上“离我远点”四个大字。
他疑惑道:“我说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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