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冰冷,映出明黄龙袍的璀璨光华,上面的章纹威严庄重,九龙环绕,栩栩如生。
这本该是天下男儿梦寐以求的极致尊荣,此刻穿在李令成身上,却是一种几乎要将脊梁压垮的负担。
镜中人的眉眼依旧年轻,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与疲惫,再无半分少年意气。
他抬手时指尖拂过刺绣纹路,触感华贵却激不起心底丝毫涟漪。
明明一开始所求的,不过是想让李家更好,不想父亲在西北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不想让阿姐再为了家族前程殚精竭虑,甚至委曲求全。
他想要修炼道法,不过是想筑起一道足够坚固的墙,将他在意的人护在身后,让李氏门楣能够安然延续。
可现在呢?
墙塌了。
曾经显赫的靖西侯府,树倒猢狲散,只剩他一人,顶着这不属于他的姓氏和这身刺眼的龙袍,站在权力的孤峰之上,脚下只剩累累白骨。
至亲尽丧,故园凋零。
这身龙袍再华美,这座宫殿再恢弘,这满殿的“万岁”呼声再响亮,于他而言,又有何意义。
它们填补不了心底那个巨大的空缺,反而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时时刻刻映照着他的无能为力。
他护不住想护的人,甚至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
镜中的帝王缓缓闭上了眼睛,隔绝了那身刺目的明黄,也隔绝了眼底几乎要溢出的痛苦与茫然。
这滔天的权势,这至高的尊位,此刻只让他感到深入骨髓的孤寂。
再睁眼时,铜镜中映出的不再是他自己落寞的面容,而是谢毓那张带着冰冷审视意味的脸。
谢毓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他张开双手,稳稳地搭在李令成紧绷的肩上,五指收拢,甚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掌控感,捏得李令成肩胛骨隐隐生疼。
镜中,两人的身影重叠,一坐一站,一明黄一玄黑,对比鲜明。
谢毓微微俯身,凑近李令成的耳畔,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和蔼,却也难掩其下的倨傲。
“陛下当真是天人之姿,这身龙袍,与陛下再契合不过,这一看,便是天命所归的帝王之相。”
他的气息拂过李令成的耳廓,不带一丝温度。
李令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肩上传来的疼痛异常清晰,时刻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
他没有挣扎,甚至没有试图卸去那份力道,只是依旧笔直地坐在镜前。
他的目光越过镜中谢毓的脸,似乎想看向更远的地方,却又无处可逃。
沉默在寝殿内弥漫,只有两人细微的呼吸声。
良久,李令成才低低地开口,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问出心中最渴望的那个问题。
“你说阿姐若是看到我穿这身衣服,会开心吗?”
谢毓闻言,唇角勾起一抹近乎轻蔑的弧度。
他并未立刻回答,反而更加弯下身子,几乎将头完全靠在了李令成的头侧,两人的侧脸在镜中几乎贴在一起。
这个姿势极近,却充满了压迫感。
他对着镜中李令成失神的眼睛,轻声嗤笑后道。
“那是自然。”
说着,他挺直腰板,用手掌抚去他肩上的灰尘。
“李令戈最大的心愿,便是李氏荣耀,如今你贵为天子,统御四海,她若泉下有知,岂有不欣慰之理?”
李令成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
阿姐的期望成了谢毓拿捏他最有效的武器,也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并支撑自己走下去的浮木。
“好了,时辰差不多了。”
谢毓拍了拍李令成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催促的意味。
“百官已在宣政殿前等候多时,天下万民也在等着聆听新皇登基的诏告。”
他退开两步,做了个“请”的手势,姿态恭敬,眼神却依旧平静无波。
李令成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镜中那双眸子里的迷茫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知道,他没有选择。
他缓缓站起身,龙袍的下摆沉重地垂落。
两名一直垂首侍立在旁的太监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为他整理袍角,抚平褶皱。
谢毓走在前方半步引路,玄黑色的国师袍服与李令成的明黄龙袍形成鲜明对比。
一黑一黄,一前一后,穿过重重宫门,走向那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宣政殿。
通往大殿的御道早已被清扫得一尘不染,两侧禁军盔明甲亮,持戟肃立,如同两排沉默的塑像,一直延伸到巍峨的汉白玉台阶之下。
台阶之上,宣政殿重檐庑殿顶在冬日苍白的阳光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威严而压抑。
此刻,丹陛之下,广场之上,黑压压地跪满了文武百官。
他们按照品级高低,排列得整整齐齐,鸦雀无声。
唯有寒风卷过广场时,吹动官袍发出的细微声响,以及偶尔传来的压抑的咳嗽声。
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每个人心中都清楚,他们跪拜的并非众望所归的明主,而是一个傀儡。
当李令成在谢毓的引领下,出现在高高的丹陛之上时,所有目光带着各种不同的情绪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那身过于年轻的面孔与那身威严的龙袍,形成了一种奇特的的对比。
礼官拖长了声音,开始唱诵冗长而复杂的登基仪程。
钟磬之声庄严响起,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
李令成依照指引,麻木地进行着既定的步骤。
祭告天地,接受百官呈上的玺绶以及聆听翰林院学士宣读那份由谢毓授意拟定的即位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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