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以身殉国”四字,徐柳当即泪水涟涟,哭哭唧唧,抽抽噎噎,跟个丢了猫崽子的小母猫毫无二致。
孟溪舟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儿,不劝还好,刚出口一个字,那厢里旋即哭声震天价响,弄得孟溪舟手足无措起来,也不知该劝他看开点,还是说些漂亮话糊弄一下。
“别人都看你呢!”
末了,从经验出发,她觉得还是从羞耻心上下手来的好。
她妹妹孟流光年幼的时候,若是在外头不讲理地放声大哭,她就要手刮着脸,翻眼吐舌地说“羞、羞、羞”,用不了几下,那哭声便会戛然而止。
徐柳一介四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儿,也没能躲过孟溪舟的把戏,闻言他马上拨动捂在脸上的短粗手指,露出一条缝,泪眼婆娑中果真瞧见那起子兵卒在对着他指指点点,嘴巴立即收声。
“元娘,你能想想法子吗?”徐柳期期艾艾地问。
孟溪舟沉思。
日头在乌云里挣扎,院子里时而有光芒点点,时而又冷风搜搜。赵管事提了壶热茶过来,瞧见徐柳眼睛通红,客气地寒暄两句后,极有眼色地去看着兵卒搬运酒坛子了。
孟溪舟揣起手,仰头去看透着薄薄一层光的太阳,人生有三魂七魄,吃五谷杂粮活命,之所以要活着,自是因为有七情六欲啊!
七情莫甚于爱欲,六欲莫甚于男女。
她有个不太有把握的法子,以男女之情牵扯。
“元娘诶,暖暖手,慢慢想。”徐柳将一盏冒着茶汤热气的鼓型杯推到孟溪舟跟前,嘴里说着慢慢想,心里可是焦灼的很,这会儿若是吃炙肉,不用烤,他可以直接生吞,反正吞到肚里,即刻能熟。
孟溪舟扁了一下嘴巴,食指摸在杯沿上,蹙眉直愣愣地看向徐柳,直看得徐柳脊背发毛。
他问:“元娘怎的这个眼神看人,怪吓人的。”
孟溪舟冲他轻笑一声,两只白白嫩嫩的小手捧着茶杯取暖,她柔柔地道:“徐叔,待会儿拉完酒回去,你见到陆小郎君,告诉他,晡食过后,我有要事同他说。”
“好。好。我一定转告。”徐柳忙不迭地答应,这是有办法啦!极好,极好!
“能跟徐叔说说,是什么法子吗?”圆滚滚的徐柳睁着亮晶晶、红彤彤、散发着崇敬之光的细长眼睛,谨慎而期待地发问。
“秘密。”孟溪舟一脸严肃,实则是因为自己也没个准头,加之所行之事非可以拿到台面上来讨论,有伤风化,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说出来就不灵咯!”她懒洋洋地道。
徐柳马上应声:“哦,哦,那不说,谁问都别说。”
小郎君事忙,晡食过后,一直也等不来人,孟溪舟心境不安地坐在二进院厢房里的一个小杌子上,把两只腿伸得直直的并拢着,穿着绣连枝文牡丹的锦缎暖靴的两只脚,左左右右来回晃动。
左也等不到,右也等不着,随着时间流逝,用了两个时辰自我勉励鼓舞建立起来的勇气,一点一点地漏没了。
“夜晚相约,大约以为我不知羞耻,不肯来见了。”
孟溪舟伤心地小声嘀咕,又想到自己那等见不得人的法子,登时心头跟被掏空了一样,形神颓唐,浑身没有半点气力。
她惴惴不安地想:“我岂非给家里蒙羞了,哎,真是昏了头,怎会想到这等混账的法子呢!”
踢了三两下脚后,忽又转念,“不说陆老将军对父亲有救命之恩,光说他是忠臣之后,父兄为国战死,理该拼尽所能使他活命。若能令他萌发一线生机渴望,便是佛陀所言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
如此想着,胸腔里又渐渐踏实起来。
“不知他晓得我的用意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假若怒不可遏,我该当如何呢?”
娇嫩的小脸登时又苍白起来,额头上也趴了几粒汗珠子,似乎当真被人劈头盖脸一顿怒斥,一颗心虚脱下来。
“不,他若骂我不贞、不守妇道,我便回骂他,我一个小女子能为大义,敢不顾世俗眼光,情愿舍身,他一个大男人愿意便愿意,不愿意就滚蛋,哪里有许多啰嗦话语……”
她正努力为自己辩驳,院子里游廊上传来轻重不一的脚步声。
咚咚咚。
轻轻的敲门声,跟瞧在她脑壳里似的,她猛的一颤,站起身来。
打开房门,今夜没有月亮,院子里黑洞洞一片,正屋她母亲的卧房已熄了灯,只门槛外赵管事手里挑着的一盏荷叶灯,在冷风里里,转着圈地往地面照出一圈浅淡的光晕。
陆隐新换了衣衫,都还是白色麻衣,但昨日穿的衣服是交领的,今日是圆领的。手里还抱着一个匣子,必是卖酒的钱了。
孟溪舟没有慌着接匣子,“赵叔,我同陆郎君有要事相谈,你先回吧,不必候着,我自会送郎君出门。”
夜黑风高,独处一室,大为不妥。然则孟溪舟预言陆郎君能借来银钱一事,显示李素忍不住向甘妈妈感叹了一番,后这事儿经由甘妈妈的口,说给了赵管事知。赵管事内心正佩服的紧,加之陆郎君品格高洁,虽觉不妥,仍在犹豫片刻后,将灯笼挂在门口,迈着坚定有力的步伐,踅回了门房。
望着赵管事消失在夜色中,想到即将要做的事,孟溪舟身上的力气似乎又被抽走了。
像夏日雷雨天前,池塘里被闷坏的小鱼,努力探出水面才能呼吸几口气。
她攥起挑起荷花灯的细竹竿,轻启小口:“陆郎君,请随我来。”
陆隐抱匣立在门口,瞧见她低垂着的小脸,白一阵红一阵的,不知聪慧的她有何棘手难言之事,心底是有些许好奇的。
她的话语轻柔,人在朦胧灯光下,如同披上了一层宝光,令人眩晕,使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提脚便跟着往三进院里去了。
那盏荷花灯只能照亮她裙边一角之地,白底黄花百褶裙在盈盈碎步的拉拽下,摇曳轻晃,怪是好看,他在心里念了好几句“非礼勿视”,才把一双眼睛收到自己脚下的漆黑混沌里。
孟家不大,一个晃神的功夫,抬起头,陆隐发现自己已经处在一个摆设清新淡雅的闺房了。
只见右手边靠窗的案上堆叠着几本书,案子一角设着笔砚,房间的主人应当不爱读书,把书案最正中间位置让给了一本账本和一把算盘。算盘上的珠子上下错落,不知主人此前在算什么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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