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姑娘,为消曹经疑虑,方才多有冒犯,请转告聪哥,我知他身陷囹圄,且先与曹经周旋,待回县衙后不久,便会设法相救,报官清剿。苏姑娘身陷匪窝亦莫要丧念,我知女子不易,感念姑娘今日善意,不日必来相救。”
苏冶逐字看完小翠留下的字句,手不自觉攥紧了几分。
静立片刻后,她将手绢仔细折好,收入衣衫最里处贴衣藏妥,转身出院,院中老槐树的影子被拉的老长,她踏着树影朝河边行去。
——
到河边时,杨千几人仍在原地等候。
来人聪一眼瞧见她,快步走近低声问道:
“怎么样?”
“无事,此刻应当已经出了哑沟。”苏冶语气平静答道。
说话时,她脸上露出了在来人聪面前少见的温和,来人聪心里却似堵着什么东西,闷得紧。
“且不说此事,”苏冶转身走向已经筛分过的矿堆,“今日起火才是紧要。”
她同小白说道:
“同上次一般,先用木炭将生矿焙烧了,煅成红蓝二色的熟矿再入炉,火候照旧,我在旁替你看着……”
随即,杨千和来人聪也各自分派了任务。
矿料焙好后,几人依苏冶先前所说开始装炉,碎砖和碎瓦片铺在炉底通风,随后装好矿料和木炭。
炉装妥当后,中间火口被点燃,待浓烟冒起来,杨千点燃了两头的火口,小白开始拉动风箱。
风箱吱呀作响,苏冶手持长铁钩,不时拨弄炉口,偶尔溅起些火星子。
今日风不大,炉旁的热浪更甚。
许是日头太毒,苏冶总觉着空气中隐隐有股东西在压着她的心神,让她感觉到莫名的不安,她试图追溯这种不安的来处,思绪终究落回小翠那封血书。
那时赵二就在门口等着,小翠匆促间划破手指书写,心里必然惊惶,可即便时间紧迫,她还是用自己的血为苏冶这个的陌生女子多写了两句话。
一句是抱歉,叫她莫要误会她刻意的言语间带刺。
一句是宽慰,让她在这黑窑里莫要自暴自弃。
她想起白日里来人聪提到小翠如今所在凝香坊时,神色微微滞愣。
小翠说的对,如今的世道,女子不易,她大抵见过太多的辛苦事,故而为苏冶多受这一份疼。
而苏冶的不安,恰恰是来自这份手书。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不要看到这条丝绢,或者说,小翠心思没那么敏,未能识破曹经。
曹经在县衙基层摸爬滚打这么些年,走到今日,绝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小翠想要从她手里为他们谋出路,她没办法心安。
炉火渐旺,苏冶朝里面加了东西,杨千见状问道:
“这是何物,前些日子不曾见你用过?”
“羊头骨灰。”苏冶道。
杨千闻言有些新奇,“竟有这东西,倒是稀奇,是个甚讲究?”
苏冶:“这次购置来的矿料有些硬,加这东西好化些。”
羊头骨灰含磷丰富,苏冶过往考古的时候,发现过不少用这东西作熔剂的例子。
二人说话间,杨千的视线忽的朝着一旁来人聪处瞥去,苏冶也随之望去。
来人聪是个话多且怕闷的性子,换成以往,杨千过来同苏冶搭话时,来人聪必然已先他一步凑了上来,今日却是有些异常。
杨千也看出他有心事,只轻叹一声,随即去拉风箱,替下小白,苏冶让小白先走,晚上再来河边接替杨千。
几人忙活到申时,几个妇人来河边送饭,王喜今日值的是夜班,并没有同她们一道。
饭送到来人聪处时,他一反往常饿了八百年的狼吞虎咽的常态,破天荒对杨千说“我有些没胃口,杨大哥你替我吃了吧。”
杨千皱眉:“这还得忙活不久,你又不是铁打的骨头,怎么能不吃饭。”
不想来人聪仍是摇了摇头。
一旁苏冶见状道:“不想吃便罢,一顿而已,干系不大。”
杨千见她这样说,叹了口气,只得作罢。
苏冶复又对来人聪道:“时候也差不多了,你先回去歇着,明儿早来换小白。”
来人聪点头不语,收拾妥当后便独自离去。
他离开后,苏冶对杨千道:
“杨大哥,麻烦您先替我看着些,我得回去一趟。”
“好,放心去吧,这些你都嘱咐过,我看得住。”
苏冶点头道谢,向赵玉芬派来的监工知会一声后,便转身离开。
——
夜色渐至,路边草丛里传来几声虫鸣。
到院子时,苏冶想着王喜此时应已歇下,便没有回屋,恰巧看见东屋灯亮着,上前轻叩了下门。
没几下,门自内拉开。
“你怎么来了?”
来人聪神色瞧着有几分颓唐,烛光在他脸上投下跳跃的阴影。
苏冶没说话,只上前一步,迈进屋内后,转身拉上门闩。
“怎么了这是?”来人聪又问道。
苏冶看向来他,随即掏出丝绢,递了过去。
“小翠留下的。”
来人聪伸手接过,看见带血的字迹后,脸色瞬间变了。
俩人都不曾说话,屋内烛台的灯芯似是要快要燃尽,火苗不时窜动,映得一室影影绰绰。
小翠写的简洁,丝绢上字不多,来人聪盯着看了良久才放下。
末了,苏冶听得他一声长叹。
“是我误了她。”
苏冶道:“你们?”
来人聪也无意再隐瞒,如实道:
“我本不是豫州人,因北境战乱才流落到了来阳县,初来时人生地不熟,寻不着生计,落不下户。后来,我仗着自己嘴皮子几分利索,便摆了个金点摊子,替人看看象使使簧,勉强糊口,不久后便遇上了小翠。她家世可怜,从小没娘,亲爹是个赌鬼还患了肺痨,死后小翠没钱安葬,便到城南街上卖身葬父,恰巧被我遇上,心一软,便将身上银子都与了她去。”
听到此处,苏冶笑道:“你这心是怎么软的,莫是瞧人家模样俊?”、
来人聪难得没嘴硬,反而不好意思道:“小翠模样确实俊,但我却是看她可怜,并非是另有所图。”
屋子外面似是起了风,吹得窗纸漱漱作响。
苏冶收回视线,继续道:“好啊,那后来呢?”
“后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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