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过去这么多年,眉峰城的百姓们都没意识到,自己每日行走的这条长街竟有如此之长。
丁双河一步一磕,神色已然麻木,他额门高高肿起、血肉模糊,双膝裤管亦早已被磨烂,皮肉与破布糊在一起。
每一步挪动、每一次磕头,那刺痛都令他面部一抽,但怀中婴儿的哭声似给了他无穷力量,令他又能再走一步、再磕一次。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叹息声也越来越多。
只要不是穷凶极恶、丧心病狂之人,多少都是有同理心的,此时丁双河对他们来说不再是过去那个丁扒皮,而是一个为了救治自己儿子愿意付出一切的普通父亲。
不知不觉,人群中甚至出现了为他鼓劲的声音。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成了!”
“丁掌门,以前我骂你不是个东西,但今天你能为了儿子做到这份上,我敬你是条汉子!”
“你们这些快剑门弟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还不快回去喊人准备些伤药?这样磕头会搞出人命的!”
终于,丁双河来到了街尾,他已经渐渐乏力,跪行与磕头的速度都变得慢了许久。
但……终究是完成了。
在磕下最后一个头时,人群中竟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成了成了!这孩子有救了!”
“喂,那个什么狗屁公子!还不过来看看!”
“答应的事不能反悔啊!”
在无数人的呼唤中,傅青舟悠悠然再次出现。
他撑着伞、摇着纸扇,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公、公子……”
丁双河在两個快剑门弟子的搀扶下,吃力地站了起来:“请你……遵守……诺言。”
他的两只脚几乎无法承重,额头上的血顺着雨水淌满了脸,只有那一双手还紧紧抱着怀中襁褓。
傅青舟眯起眼,微微一笑:“诺言?我方才的诺言,是什么?”
不等丁双河回答,他身边的快剑门弟子便厉声道:“你让掌门师伯跪行这一条街、一步一磕头,完成了就拿钱出来!”
“嗯,但这不完整。”傅青舟笑问:“还有呢?”
那弟子一怔,随即道:“每一次磕头,地上都得留下……”
他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
不仅是他,所有路人全都怔住了。
他们回头去看,那长长青石街上,哪里还有血迹?
春雨淅沥,丁双河这一路行来又很是缓慢,他之前留下的血迹早就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最近几步尚有些残留了。
“你们看到了。”傅青舟挑了挑眉:“这地上,根本没有血迹。”
说罢,他啪地一声打开扇子,直视丁双河的眼,笑道:“所以啊,这钱,本公子自然不会出。”
“你?!”
丁双河浑身一颤。
他不傻,事情发展到现在,他早就意识到有问题了。
傅青舟昨夜说是演一场戏,但今日逼他跪行长街,这根本就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真切切要折辱于他。
并且当那句“这钱,本公子自然不会出”说出时,他能看到傅青舟眼中的认真。
“你……”
丁双河强打精神,咬着牙问道:“你不想……遵守诺言了?!”
这句话中包含着双层含义,既是在问当下这位“贵公子”,也是在问昨夜的“傅少侠”。
傅青舟笑了笑,在周围一众路人惊怒的目光中,轻声道:“对,本公子就是戏耍你,那又如何?”
“噗!”
丁双河再也忍不住,仰起头喷出了一口血雾!
他身旁几名快剑门弟子又羞又怒,纷纷拔剑刺来,傅青舟却毫不在意,他足尖轻点、疾步后退,几个腾跃便来到了街边小楼屋顶之上。
“你也太不要脸了!”
街上众人抬起头,纷纷对着他痛骂道:“畜牲!王八蛋!生儿子没屁眼!”
傅青舟不以为意,哈哈大笑道:“谢谢伱们,今日让本公子看了一出好戏!”
说罢,他转身一跃,便消失在了如雾春雨之中。
街道上,丁双河满头满嘴都是鲜血,倒在了弟子们怀中,手里的孩子哭得更大声了。
“为何……”
他双目无神地看着灰蒙蒙天空:“老天要罚,罚我便是……何必要我儿偿命……”
围观人群看着这位昔日在眉峰城叱诧风云的丁掌门落得如此田地,听着那婴孩已然发哑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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