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含漪在看到和离书的这一刻,心里头的所有思绪都没了。
她只觉得眼眶发热,只觉得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她甚至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指尖不由落在纸张上面,直到真实的触感告诉她,她没有做梦。
季含漪抬头看向站在身边的沈肆,声音亦沙哑下来:“沈大人,谢谢你。”
沈肆看着季含漪眼眸中泛起来的水光,星星点点的闪烁其间,眼尾泛着红晕,清澈眼眸里的感激一览无遗。
素衣下是单薄的身形,这回她没有离他很远,她身上的馨香传来,他视线从她浓密发上的银簪缓缓下落至她不着一物的耳畔上,最后停留在她如月的弯弯细眉上,声音很低,声音里的冷淡却不似从前,他问她:“会后悔么。”
季含漪一怔,又很快的摇头:“不会。”
这是她期待已久的结局。
沈肆垂眸看了眼和离书,又抬眼看着季含漪,修长指尖打在长案上:“真的想好了?”
“出了这里,便没转圜的余地了。”
季含漪没有犹豫,难得坚定的对上沈肆的眼睛:“我从谢家从来的那一刻起就想好了。”
沈肆看着季含漪的神色,心里头松了一分。
但他又似漫不经心的淡淡开口:“我看他对你还放不下。”
季含漪一顿,垂下眼眸,她并不觉得谢玉恒对她还放不下。
他放不下不过是曾经对她百依百顺的自己而已。
沈肆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季含漪的脸庞上,他看着她低眉,看着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沈肆想,他是不愿在季含漪的脸上看到任何一丝后悔的。
但好在,她的确没有。
季含漪又轻轻才开口:“我只遗憾没有早些与他和离。”
沈肆又深深看了季含漪一眼,叫来屏风后的手下,让他将和离书拿下去给谢家看清后,再由都察院送去官府登记。
拖了这么久的一桩事,终于彻底结束了。
季含漪稍稍有些失神的看着将和离文书拿下去的书吏,又后知后觉想起来与沈肆道别。
她往后退了一步,万分真诚的开口:“今日的事情劳烦了沈大人。”
说着季含漪抬头,语气里有些愧疚与小心:“又给沈大人添麻烦了。"
她的声音很轻软,在这寂静的屋内,如带着一股绵绵无尽的细雨,那张旖旎的面孔在烛火的摇曳下愈加生姿。
沈肆看着季含,他想,从这一刻起,她不再属于谢家的人。
她是自由的。
她可以任意挑选她喜欢的男子。
或是她可以任意嫁给另外一个人。
季含漪等了半晌没有等来沈肆的回应,她茫然的抬头,对上的就是沈肆沉沉看来的眼神。
沈肆的话一向少,从前年少时季含漪找他搭话他亦很少回应她,其实季含漪早已习惯了沈肆的沉默与冷淡,只是受不住沈肆每每看来的目光。
那目光里好似有千斤重,她当真抵不住。
此刻怕是已经过了亥时,怕自己再叨扰到了沈肆,季含漪便想告辞,又忽的想起沈肆的手帕好似还在自己这里,但今日没想到会遇见沈肆,便没带来。
心里头带着淡淡懊悔,她与沈肆这些日好似总能巧合的遇见,自己该时常带在身上的。
她如今已经与谢玉恒和离,也不会再留在京城多久。
下一次见,她已经不知晓会是什么时候。
又或许这次是与沈肆的最后一次见面。
季含漪心里忽生出一股空荡,又想大抵沈肆早已忘了那块手帕,自己此刻提起来又还不了他,倒不如不再提起。
季含漪心里的思绪已经来回了千万遍,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竟然就这么看着沈肆看了好半晌。
脸庞一下子就开始发热,季含漪连忙又往后退了一步,再不敢看沈肆的表情。
沈肆好似并不喜欢被人这般看,她想自己刚才那般看着他,他定然不高兴了。
她捏紧了袖口,又小声道:“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沈肆垂眼看着季含漪这认错的表情,那白皙的颈脖袒露在他的眼前,软嫩的颈脖香软,他心里忽暖了分,往她面前靠近一步。
现在站在他眼前的人,再不用称呼她为谢夫人了。
季含漪有些错愕的看着往自己面前站过来一步的黑靴,那黑靴离她裙摆很近,近的只有一小步的距离,近的沈肆身上的沉香味传来,让她的心忽跳起来。
只是她抬头,看到的却是沈肆淡淡看向她身后的目光,这时候身后传来一道恭敬的声音:“大人,外头的人已经请出去了。”
季含漪后知后觉的忙往旁边让开了两步,等沈肆让那人退下后才又开口说退下。
沈肆看了季含漪一眼,面前的人娇小玲珑,格外的好看,依旧带着那一股轻轻软软的柔软。
鼻音里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季含漪便如释重负,忙低头转身退了出去。
只是走到一半,身后又传来沈肆低沉的声音:“和离书我会选个时候让人送去顾家。”
季含漪听到沈肆这般妥帖安排,忙又回身应了。
她本还想说些感激的话,可看到沈肆这时候已经坐在桌案后,垂首看着手上的文书,仿佛并不欲再理会她的事情。
那低垂的眼眸里毫无情绪,高华的面孔上又恢复冷淡疏离,好似刚才的话不过想起后的一声提醒。
她张了张口,许多话又堵在嗓音中,在这样静谧的室内,默默没有开口,又静悄悄的转身,小声的退了出去。
沈肆直到那道身影转身出了屏风时才抬头。
外头大堂内早已无人,但文安站在外头的,脸上含着笑意过来送季含漪出去,还贴心的给季含漪准备了一顶帷帽。
就是为了季含漪的名声,女子进了这地方,总有些流言出来。
文安看起来比不近人情的沈肆好说话多了,刚才在内堂,沈肆身上天然的压迫让季含漪连自己的思都全乱了,这会儿出来遇了凉气,脑中一清醒才忽然想起来,忘了问沈肆是如何让谢玉恒答应和离的。
还有来到都察院,为什么沈肆迟迟没有升堂。
季含漪朝文安好奇的小声问了一句:“都察院从前审案,也这般要先去内堂问话么?”
文安被季含漪这话问的一惊,都察院是什么地方,真要开堂审案,那得是左右副官在旁,还有参事记录,执事全套仪仗,官差衙役具站两边,哪里如同今夜这般儿戏。
之所以没升堂,那是自家侯爷根本就没打算升堂,真要升堂了,季含漪敢告夫君,首先就是三十杖,她能受得住?
再有,今日事全是大人身边人在那儿造势给谢家人压迫,让谢家人担惊受怕,不说外头的人,就连都察院内好些都不知晓今晚上出了这样一遭事,侯爷这么做是为了季含漪的名声考量的。
一旦升堂,就要记录在册,作为案宗,还要送去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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