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周铭打着呵欠坐起来,昨天被辣到的疼已经完全没了,被失眠的酸涩所取代,脑袋跟着昏沉,简直就是一团浆糊。
只有《出师表》的内容依然清晰。
昨晚起码背了得有二十遍,周铭才沉沉睡去。
他恨自己是君子又是小人,朝思暮想的人在一墙之隔睡着,说是什么妄念都没有也太虚伪,周铭长叹一声打开花洒冲凉水澡,不知道自己前三十年是怎么过的,能够心如止水,可目前刺啦的一簇小火苗,几乎就能把他整个人点着。
季云青应该还没醒,这人是个爱睡懒觉的主,周铭也把动作放得轻而又轻,甚至连早餐都是在厨房吃的——因为花花折腾,客卧门是留着的,他怕把人家吵醒。
昨天下了那么久的雨,今天便放了晴,周铭在书房里画速写,好堵住自己的胡思乱想,灰色线条在纸上打出阴影,形成物体的轮廓,指腹擦过边缘,形成深浅的对比,他今天刻意放慢速度,好来打发等待的时间。
一直到日上三竿,外面才传来动静,周铭支着耳朵听呢,果然几秒后就出现了那深蓝色的身影,季云青揉着眼睛过来,嘟囔了一句早安。
周铭手一动,铅笔尖在纸上戳断了。
因为这人正站在他身边,微微俯下,认真地盯着那副消磨时间的画,熟悉的沐浴露香味传来,季云青的下巴几乎都要挨着周铭的肩,甚至能感觉到那翘起来的头发,正若无其事地擦过自己的耳畔。
“画的是那位蒸槐花包子的阿姨吗?季云青刚睡醒,嗓音就带了点哑,“真好看。
颈窝那里被温热的呼吸带得酥麻,周铭喉头滚动,艰难张口。
“离得太近了……
“不行吗,季云青纹丝不动,“不让看啊,小气。
一听就是故意的,又带着点坏心眼来逗他,周铭手心痒痒,真的很想掐一把那光滑的小脸蛋,可被那落下来的发梢撩得晕晕乎乎,张口就先落了下乘:“你这是干嘛呀……
话音刚落,两人俱是一惊。
周铭嗓音本来就低沉,又因为那么点惶然劲儿,这句话被他说得软到要滴水,简直就是“欲拒还迎四个字的最佳写照,若是让外人光听不看画面,绝对会认为这屋子里正在进行某些不可描述之事。
季云青清清嗓子:“不让看就算了。
“可你不是在看画,周铭有点委屈,“你在调戏我。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不能吗,我给过钱的。
“林萌萌发信息问我到底咱俩谁睡谁,那人语调上扬,“他说自己实在想不通,你居然这么值钱。
周铭哆哆嗦嗦张口
:“我忘记告诉他是房租了你怎么说的?”
季云青的手优雅地撑在书桌上坦然地张口:“我告诉他是我睡了你……”
他那点狡黠的笑还没收回去呢就听见“砰”的巨响紧接着就是下巴和嘴里传来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季云青仿佛是动漫里被主角一拳打飞的反派瞬间脖子往后仰去整个人都不由得退着踉跄好几步。
周铭嗷一嗓子冲上来:“卧槽对不起我猛地站起来了你没事吧我看看……”
季云青捂着嘴不说话有些吃痛地眯着眼神色茫然。
周铭差点跪下刚刚他被季云青凑近的呼吸逼得浑身僵硬脑海里那根弦就直接炸了结果忽略了人家下巴还虚虚悬在自己肩膀上呢这么好的气氛!这么暧昧的对话!全部给搞砸了简直想一头撞死。
“疼吗”周铭急得都快出汗了“撞到哪儿了?”
季云青终于反应过来了一声不吭地扭头往外走去洗手间那里照镜子周铭慌慌张张地跟在后面刚靠近就看到水池子里的殷红。
“咬破舌头了”季云青打开水龙头自己都想笑“果然不能随便欺负人报应了。”
那点鲜血很快就被冲走季云青用手捧着水漱口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面色平静地转过身子却被对方直接捧起了脸。
“张嘴我看看。”周铭眉头皱得很深声音是不容拒绝的强硬。
季云青眨眨眼稍微张开嘴好让对方能看到舌尖那不大不小的口子血很快就止住了只是蛰得慌一开始还疼得他倒抽气刚刚被凉水冲了就只剩下麻木。
这样被人捧着脸太羞耻尤其是周铭手指修长指腹带着丁点的茧季云青甚至觉得可以一只手就可以盖住他整张脸
“两天就好了”季云青只觉得自己活该“没啥。”
周铭很快从外面回来手上端着个杯子:“再用淡盐水漱下口。”
季云青没反抗漱完口后直起身子舌尖上的麻木感好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嘴里淡淡的咸味就自嘲地笑道:“早饭可以来点甜的吗?”
“都快十二点了”周铭心疼坏了“想想中午吃什么吧本来打算给你做麻辣香锅下午炒点琥珀核桃仁现在换了。”
季云青顿了顿终于开始后悔刚刚的嚣张。
电视打开水果切好和猫一起给人送到手边周铭才往厨房过去准备做饭却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过身子:“你那位朋友会过来吗需不需要我多做点?”
“不用”季云青先垫吧着肚子“我给他父母联系了一会过来把人接走没
我啥事。”
周铭闻言点点头,进厨房系上围裙开始做饭,既然季云青说过会告诉他,他便不会多问,等对方什么时候想说了就好。
冬瓜烧虾仁,鸡蛋炒杂蔬,干贝豆腐汤,还有一份柠檬香煎三文鱼,季云青去厨房端菜,觉得麻辣香锅没了也挺不错。
虾仁和姜片一起煸炒过,配着半透明的冬瓜偎在汤汁里,拌米饭再鲜美不过,季云青饿了,被豆腐汤烫了下,轻轻地“嘶”了一声,手边就被递上杯微凉的水。
“真体贴,”杯子握在手里,季云青认真道,“以后不随便调戏你了。”
“没关系,”周铭抬起头,“对我负责就好。”
季云青又不说话了。
周铭差不多已经摸出这人的脾气了,在吃的面前无比真诚乖巧,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其余时刻都是冷着一张脸不知在想什么,而恶作剧的念头上来时,就会带着点笑扬起下巴,目光直率又挑衅。
唉……周铭在心里酸酸地叹了口气。
饭吃了一半,手机铃声响了,季云青拉开凳子去客卧拿手机,周铭就放下筷子等着,没两分钟的功夫,那人出来了,表情没什么变化地张口:“他爸爸过来接了,我去开门。”
周铭跟着站起来:“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不用,”季云青已经开始往外走,“怕他再跑,我就把门反锁了。”
在出门的刹那,季云青很快地转过身来:“你什么都不用做……等我回来吃饭就好。”
他这句话语气挺平淡的,内容也没什么特殊,但偏偏就给周铭心里撒了一堆粉红泡泡,他双手捂住脸重新坐下,莫名生出一个念头,就是季云青好像,还挺有男友力的。
那么自己,就在这里乖乖地等他。
果然没有让自己等太久,季云青很快就回来了,平静地坐在对面。
“走了吗?”
“嗯,没想到是他妈妈过来接的。”
“没什么事吧?”周铭给他递上筷子。
“还好,”季云青语气没什么波澜,“只是他妈妈曾经试图砍我,黑灯瞎火的……被我踹断了根肋骨。”
周铭哦了一声低下头,又瞬间睁大眼:“啊?”
“我看不清啊,”季云青解释道,“当时化妆间没开灯,谁知道她会提前躲在衣架后面,我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我意思说她为什么想要伤害你?”周铭站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季云青想了想:“两年多了吧,吃完饭我讲给你听吧?”
周铭把碗一推:“我吃不下了。”
“那我现在就讲,”季云青慢悠悠地喝口水,“也不算什么大事。”
就是个俗套的故事。
程赞是他的学弟,也是他见过的最认真刻苦的舞者,但不太一样的是,他的刻苦带了点偏执,或者可以说是自虐,曾经季云青觉得,这人仿佛不要命了,后来他才发现,那一次次的濒临极限时,程赞好像在努力让自己受伤。
“学长,你会帮我吗,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吗?”程赞在后台堵他,目光哀切,“我爸妈下个月就要回国,他们想要看我领舞……”
他出身艺术世家,父母都是国内有名的舞者,长姐程晓也是极为出色的芭蕾舞演员,此时正在国外巡演,优秀的基因给他了长手长脚的身形,也带来了自小专业的培养,在这一批年轻人里,最亮眼的便是程赞和季云青。
季云青不喜欢这样,领舞与否全由老师安排,他向来不耐烦这种复杂的人际关系,于是没怎么搭理对方就离开了。
第二天就出了事。
“他几乎就是在自杀,”季云青把杯子放下,“我正好在旁边帮忙走位,就冲了上去,结果我俩一块从舞台上滚了下来,给我砸了个轻度脑震荡。”
周铭瞪着他。
“虽然以前比赛时经常见,但我俩关系一般,”季云青继续道,“反正那一次他的心理问题被发现了,团里都劝他回家休息,正巧当时有个节目邀请,算是补偿吧,机会就给了我。”
能露脸,大大提升知名度,还能与很多圈里人脉搭上关系,与艺人的团队合作进行编舞,工作也没那么辛苦,季云青没多想就接了下来,他倒不是在意这些弯弯绕绕,只觉得新奇有趣。
而程赞那边就不太好受了。
他妈妈俞秋兰五十出头,身段如昔玲珑,微笑地看着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的儿子,语气充满鼓励:“不是我们逼你,是你自己选择的舞蹈呀,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为什么你不行呢?”
“你看爸爸妈妈不会批评别人,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她温柔地拍着鼓囊囊的被子,“不要辜负大家对你的期望,你要学会感恩哦……”
季云青拍了拍周铭的手,示意他坐下。
“周围不是非黑即白的,”那双玻璃珠似的眼睛平静极了,“成年人的世界里也或多或少有不为人知的阴暗面,排挤,贪污,甚至性贿赂,都可能存在。”
俞秋兰就拿着这些东西,坐在了领导的办公室里,微笑着要求替换为自己的儿子。
他的心理问题很严重,大家都能看出来,可俞秋兰不信,她家正厅挂着一副泼墨:“若非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其实很多苦,是没有必要去吃的。
“我那时候脾气也比较烈,”季云青笑了,“总之就是,我手里也拿到了一些证据,就和人杠起来了,当时老
师们都劝我息事宁人,不能给团里抹黑泼脏水,你都不知道,那段日子给我烦得……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下一秒周铭就伸出手,把他那略小一号的手包在掌心。
在季云青放弃的同时,程赞回到了舞台,在一次彩排时,道具换成了真的利刃,苍白着脸的青年人对着空荡的观众席笑容灿烂:“爸爸妈妈,你们都说艺术是忘我,我做到了吗?
他和角色融合,鲜血从同事的腹部喷涌而出,如怨如慕的音乐声未停,程赞在舞台上悠然起舞。
“事情就是这样,季云青没有把手抽走,“他妈妈专业很厉害,但人的确很疯,所以我也被迫接受了调查,总而言之,大概是有些失望吧,我就不想在那里继续待了,只想有个能安心跳舞的地方。
“不过我经常回去看,我大大方方地回去,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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