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五年，冬。
一辆马车缓缓从南面的青州驶入金陵，引起了一波又一波人的窥伺与瞩目。
*
"大家听说了吗，那位从青州北上回京了!"茶楼围着三三两两的人，议论着京都最热闹的消息。
"是吗？当今陛下容得下他吗？不是都说……"有人好奇问到，只是话说到一半就被身旁的同伴拉了一下，意识到不妥，连忙闭了嘴。
他话没说完，但大家其实都明白他的疑问，从青州回来的那位，也就是如今最鼎盛的世家，青州顾氏的家主——顾玦。
这位顾家主，早年间惊才绝艳，声名若皓月冠绝整个大晋王朝，被誉为帝国之上的一颗明珠。
在当今陛下还是四皇子时，便辅佐其平疫乱，定西夏，更在最后剿灭判太子时有着定鼎之功，一步步辅佐陛下登上皇位。
不过俗话说，狡兔死，走狗烹。
顾氏在其带领之下越发的繁荣昌盛，隐隐有功高盖主之势，这位顾家主在这般权势无双时，选择急流勇退，迁整个顾氏回了青州祖地。
只是即使退居青州，但其影响力仍然不容小觑，大晋纵横的各个世家隐隐以顾氏为首，与皇室形成了一个对立的集团，虽表面上整个大晋都听陛下的号令，但实则世家一脉却是看这位顾家主行事。
“这位顾家主怎么会这时候回金陵？”其中一个问出了大多数人都有的疑问。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当今陛下对此不满已久，皇权与世家的角逐早就进入白热化阶段了，这位顾家主挑在这个时候回京，真是让人难以揣摩。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
有个知道点内情的嘚瑟道，“听说是顾家主的胞妹——如今的淮安侯夫人闹着要与淮安侯和离，谁知淮安侯不允，拘着人不让走。”
“此次这顾家主北上，便是要亲自将胞妹接回青州……”
“原来是这样，就是怕金明殿上的那位会趁着这个机会……”
……
整个金陵都因为此次顾玦的北上而掀起了一阵阵的热议，可顾玦在金陵暂时落住的府邸门前却冷清的很。
追随皇室的人自然是得划清界限，世家一脉的也早早得了叮嘱，明白这位顾家主喜静，若非重要事情不得前去叨扰，便出现这般门可罗雀的境况。
大雪纷飞，顾府古铜色的大门紧闭，门外雪越埋越深，颇为凄寒，唯几树梅花开的正艳，隐有孤霜自傲的风骨。
若是细看，便会发现，这冷冷清清的大门外其实是有客人拜访的，掩在风雪里，看身形一高一小，只是远远地站着，没声没响，像两个幽灵，无声地守望着什么。
沈青玄忍着寒风，哆哆嗦嗦地守在身旁的男人一侧，满肚子疑惑，看着自己皇叔失神的双目，也不敢莽撞询问。
自己是奉命随皇叔巡视京城，谁知半途皇叔他得了个什么消息，突然就令人改道来了青州那位的住处。
本以为皇叔是想查探这位顾家主的情况，没曾想竟然只是在大门口呆呆地站了大半天。
正是寒冬季节，天冷的很，就这般站在雪地里自然更是熬不住，沈青玄被冻得浑身发颤。
而与他相比起来，身侧的男人便从容得多，一身玄衣凛冽，腰身修长，笔直地站在那里，自有一股威势令人不敢直视。
“若撑不住，便回马车上去。”沈青玄抖得厉害，玄衣男人自然留意到他的情况，眼睛仍看着顾府紧闭的大门，但还是分了丝神，让沈青玄回去。
“皇叔，我……撑得住。”沈青玄咬着牙巴骨，硬是没回去，这天这般冷，现在的皇叔又格外的不正常，让他一个人站在这，他不放心。
男人皱眉，终于转过了头，一双黑眸盯着沈青玄，淡淡地吩咐道，“回去。”
“不……不用了……”已经感受到男人的不悦，沈青玄有些瑟缩，但还是硬着头撑着，留在原地。
被接连忤逆，男人的眉锁紧，看着旁边哆嗦不肯走的少年，片刻又松开，再瞧了眼空落落的大门，最终一摆袖转身，向远处的马车走去。
“既如此，你便一个人留在这。”男人身影隐入风雪，就余下这轻飘飘的一句话。
沈青玄呆呆地看着皇叔渐远的身影，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愣在了原地。
“还不走？”玄衣男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刹时让沈青玄反应过来，连忙跟了上去。
一大一小的身影便先后隐入风雪之中，风雪一吹，深深浅浅的足迹也被埋没了，没人再能知晓有人在这门前站了多久。
*
马车里银骨碳烧的通红，整个车厢暖烘烘的，玄衣男人乌发上的雪已化成了水，沿着发丝滑落，而那人并未在意，侧过头看着窗外鹅毛的大雪，陷入沉思。
沈青玄低着头，盯着男人的衣角，也发起了呆。
他这位皇叔，今天非常不正常。
眼前这玄衣男人，便是金陵城中人们议论当中的另一个主角，当今的陛下，天启帝。
这位的经历与说书人的故事相比，怕是要更加精彩，也更加传奇。
天启帝幼时卑微，被先帝弃置冷宫，不闻不问。
那时整个王朝最受瞩目的是前太子与三皇子的角逐，谁知最后太子谋反伏诛，三皇子身死敌手。
这位四皇子当时不过弱冠之龄，率着大军入驻金陵，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成了这大晋天下新的主人。
登基数载，大晋在其治理之下蒸蒸日上，国盛民强，以一己之力，挽大厦于将倾。
不过若论及这位陛下有何缺处，便是其至今仍未纳妃，后宫空空，不管大臣如何劝谏，依旧固执己见，最后从宗室里选了个孩子出来，立为太子，这才算勉强堵住了那群大臣的嘴。
沈青玄不禁悻悻然，他便是那个被选出来的宗室子，本来他当个闲散郡王，便是极致，结果那天被这位轻轻一指，就一步登天，对于他这位皇叔，他半是感激，半是敬畏。
忽然，马车一顿，将沈青玄的思绪拉了回来，竟是已入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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