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闹钟没响，苏晞玥自动睁眼。
心里有事，睡不安稳，辗转到凌晨三点才沉睡过去。
钟表指向七点钟，睡了四个小时。
苏晞玥顶着黑眼圈起床，刷牙洗脸，因为要做B超等一系列检查，她特意挑了件宽松白T，灰色运动裤，放弃心爱的八厘米高跟鞋，换双白色运动鞋。
长发用鲨鱼夹夹在脑后，鸭舌帽遮住半张脸，只露出清晰下颌线，白皙脖颈挂条梵克雅宝珍珠贝母蝴蝶吊坠，温婉不失美感。
那辆保时捷Panamera昨天撞坏扔了，小周送了辆迈莎锐Urus过来，黄黑撞色，大胆夺目，具有冲击力。
进口小牛皮座椅，RGB流星星空顶，奢华与科技感并存。
苏晞玥坐进去试了下，还行，趁手。
脚踩油门，车身瞬间窜出去，苏晞玥怕胃不舒服呕吐，降低速度，到医院时刚好八点半。
她先挂个号，然后在妇科候诊室等待，八点半，候诊室已经坐满人，男男女女，消毒水味在空气里蔓延。
苏晞玥有时采访需要出镜，怕被人认出，戴了个黑色口罩，本就小巧的下巴被全部遮挡，鸭舌帽扣在头顶，显得神秘诡异。
全副武装，从头裹到脚，在一众日常穿搭中尤其招眼。
一个满面油光，大着肚子的中年男人，不时望着苏晞玥打量，那眼神像看案板上的鱼肉。
她厌恶凝视目光，直勾勾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男人似乎看出苏晞玥不好惹，骂了句就走到一边去。
九点钟，苏晞玥准时去检查。
交费做完各项检查，医生看着报告单:“孕六周，胎囊一切正常，好好休息，没什么大问题。”
苏晞玥攥紧手心:“医生，能打掉吗？”
医生从电脑屏幕抬头，老花镜折射出淡淡蓝光:“你今年26岁，正是最佳生育年纪，再过几年想怀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且年龄越大，生产风险系数越高，你确定不要？”
昨晚她故意放空不想其他，现在看着报告单，各项指标指向怀孕，她恍惚以为在做梦。
“不要。”
本就是意外，结束了对谁都好。
医生没多劝说，嘱咐道:“手术最快三天后能做，你先回去和老公商量商量，确定不要，三天后准时过来，否则大了做手术对身体有伤害。”
苏晞玥握着一沓检查单走出会诊室。
医院走廊见惯了生死离别，真情假意，有人跪着祈祷，有人说出比瓷砖更凉薄的话，有人争分夺秒，与死神抢时间，也有人面色平静，做出最决绝的事。
人情冷暖，真心错付不过一瞬间。
暴雨倾盆，积攒了一早上的闷雷终于响起，大雨瓢泼，雨飞水溅，有种黑城压城城欲摧的急迫感。
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
雨帘如瀑，整个城市都被冲刷洗涤。
隔音极好的车内，雨刮器规律地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车外的雨声成朦胧模糊的白噪音，恍若两个世界。
半小时前，苏晞玥顶着暴雨跑上车。
遮阳伞太小，挡不住雨丝，身上湿了大半。
她趴在方向盘上，闭目养神。
雨水密集敲打玻璃，发出啪嗒啪嗒声响，莫名助眠。
手臂压酸发麻，苏晞玥抬头，目光空洞。
半个小时，她接受了自己怀孕的事实。
妈妈早亡，爸爸在她十岁那年另娶，两年后生了个弟弟，同时继母带个比她小一岁的女儿，一家人其乐融融，热闹非凡。
她成了唯一打破平静的外人。
她讨厌看到他们父慈子孝，十八岁大吵一架，从家里搬出来，除节假日，其他非必要时间从不回去，能电话沟通绝不见面，见面大多是她没钱回去要。
欢声笑语，温馨快乐的家庭是什么样？
苏晞玥不知道，时间太久，她记不清妈妈在时的模样了。
她拨了个电话，接通。
“喂，爸。”
那边在工作，她听见纸张翻过的声音。
“喂小晞，你是不是回家了，我正在公司呢，你等会儿我马上回去。”
“不用，我没在家，在医院呢。”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是不是昨天车祸伤着哪了？别害怕，爸爸现在过去。”
苏亦杰声音拔高，语气急促，耳边传来窸窣拿钥匙声。
“我没事，就是有点感冒，你不用来。”
苏晞玥没睡好，声音懒倦:“我没钱付医药费了，你给我发点。”
苏亦杰瞬间松口气:“让你回家住你不听，那么大人也照顾不好自己，别吃凉按时吃药，好好休息，知不知道。”
苏晞玥讨厌啰嗦，闭眼敷衍。
“我的话你也不听，向来左耳进右耳出，你要多少？”
“一千万吧。”
“我让小周给你转过去。”苏亦杰年近五十，身体不似从前硬朗，越来越注重子女祥和，他嘱咐道:“你一个人照顾好自己，没事多回家，让我看看你，谁家父女像我们见一面还得提前预约。还有，别整天忙工作累着自己，没钱跟爸说，知道没？”
“知道了，我还有事，挂了。”
“下周端午，晚上记得回来吃饭。”
“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苏晞玥没有钱到手的快感，心情平静无波。
她知道她爸不容易，觉得亏欠，只要开口，无论什么都答应，就差摘星星摘月亮。
她也曾试着接受，和颜悦色和继母跟她那对儿女相处，但每当她试图说服自己时，他们都要恶心她一通。
戴她妈妈的珠宝，睡她妈妈的床，妈妈祭日时故意放鞭炮庆祝，说是个百年祈福的好日子，全家挂红灯笼，窗户贴符纸。
那次，苏晞玥差点拿刀捅死他们，苏亦杰及时赶到，才止住场面，制止这场腥风血雨。
也是从那次开始，她和她爸关系彻底破裂，变成现在这样。
亲吗，她能三个月不打电话，不见面；不亲，父亲受伤住院，她眼泪吧嗒一下掉下来，半夜下着暴雨，独自开车四百公里跑回去，差点死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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