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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悲风汩起(七)

小说:

孤山笑

作者:

与倾听

分类:

衍生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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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子里的木炭很快就被烧得通红,点点火星拼命地往外逃蹿,又被茶炉狠狠地按了回去,偶有几颗火星子挣脱开来,蹦出那茶炊,飞旋、又零落。

邵时婉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看着茶炉上的滚滚白烟,她木然伸出手去。

“公子小心。”

心柳见状赶紧将她的手拦了回去,将那茶炊往外又挪了几分,道:“烫!这哪是公子做的活,我来就好。”

邵时婉望着那通红的火星子出神,分明是炽热的、温暖的,可却不知为何,她感觉越发的冷了。

明明是她命人准备的傀儡戏,可为什么当心柳取出这戏名时,她的心却如同被冰刀剜上了几剜,一呼一吸间,尽是寒冷、绞痛。

忍无可忍,却又不得不忍。

她抬头向门外望去,房门早已紧闭,搭小戏台子的小厮亦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只留下一男一女站在小戏台后。

她盯着女伶人手里的傀儡,身着深红色的长裙,如意檀木发簪将她的发髻高高挽起,俨然是她最爱的装扮。

往日看戏的她只会去看那戏中人的人生,平淡、轰烈、美满乃至是凄惨。

如今看着身为戏中人的“自己”,这才仔细去瞧了她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丝线,手、足、头、腰、甚是是发丝都没能幸免,二十余根细白的丝线死死将她控制,一举一动全凭操纵者喜恶,而那男伶手中的黑衣将军亦是如此。

“将军弑……君么?”

她死死地握住心柳的手,出口的话有些虚浮,似是疑问,又似是在找寻些什么答案。

心柳任由那双白净的手握了上去,轻声答:“是,将军弑君。”

“一个是长公主,一个是敌国将军,弑的哪门子君?”

她咬牙切齿,好似这样便能将“敌国”二字咬碎、再远远地抛开。

“既是敌国将军,那他的君,便也只会是敌国君主了。”许久未出声的严长泽忽然朗声道。

邵时婉冷笑:“原是这样,将军的君从来就不是长公主,那又何来‘弑君’一说?这名儿取得不好,换掉吧。”

心柳将手从她温热的掌心中抽出,冲她笑了笑,起身去拿温酒器,道:“心柳觉着这名儿取得甚好,不换!”

邵时婉摇摇头,勉强扯了嘴角:“越发没规矩。”

严长泽许是看出了她的不快,出言劝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心柳姑娘自己准备的戏,关起门来随便看上几出,叫什么也无妨,不必这般较真。”

心柳没再说话,手里拿着温酒器直愣愣地跪在了邵时婉身边的软垫上。

邵时婉接过她手里的器皿放在案上,将酒壶放了进去,又伸手去拿炉子上的茶炉。

心柳往前倾了几分,再次将她的手拦了回去,也不起身,就跪在她身边,右手拿起茶炉往酒壶上倒水,左手护住右衣袖,轻声细语地、未闻半分不甘:“我来就好,公子安心坐着吧。”

滚烫的水“唰”地一声,争先恐后地逃出了茶炉,白烟越来越多,挡住了她的脸,看不出个悲喜来。就连茶炊里的火星子此刻也挣脱了束缚,零零散散地探出头来,应当是喜的吧……

眼看温酒器里的水就要溢出,心柳这才停手,又将茶炉放回茶炊上,又一次挡住了点点火星。

邵时婉瞥了她一眼,笑道:“还跪着做什么,好酒都备上了,这好戏还不开么?”

心柳这才坐了下去,对那两个伶人道:“听公子的,开始吧。”

那两伶人得了指令也不废话,径直上前去,各自将手上的傀儡放到小戏台子上。

女伶人率先开口念起了旁白:“康平年间,战火不断,敌国屡犯边境,圣上御驾亲征,捉拿贼寇副将,缚于营中,长公主寻兄心切,误入营帐将敌国将军撞见——”

说罢,只见男伶手指轻轻一拉,黑衣将军瞬间单膝跪地,头微微扬起。身着红衣裙的长公主向他走去,居高临下:“你就是那敌国将军?怎么生得这般俊俏?”

将军没有答话,着地的膝盖挣扎了几下,没能起身。

长公主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下巴,他将头扭了过去,气愤道:“休想折辱我,要杀便杀。”

长公主收回手,道:“将军的命,本宫不想要。”

说罢,她往小戏台子前沿走去,手里做着不是很自然的动作,唱道:

“将军何其残忍,杀无辜换信仰,城墙之下尸横遍野啊——将军何其慷慨,跪襦裙求一死,营帐之内重义轻生——”

唱罢,那男伶猛的将跪倒在地的将军拉起,将他放倒在一旁,又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大红官袍的年轻帝王来,拨弄一番将他放在了台上。

严长泽看着这生硬的转场方式只觉好笑,邵时婉尽收眼底,解释道:“许是心柳排得急,又只有两个伶人的缘故。”

“无伤大雅,看戏嘛,看得懂就行。”严长泽盯着台上的年轻帝王,如是说。

台上,年轻帝王与长公主相对而立。长公主突然俯身下拜。

“妹妹为何行此大礼?”

长公主以额触地,声音闷闷的:“皇兄容禀。”

“先起来。”帝王微微躬身去拉长公主,长公主顺势起身,看着年轻帝王严肃的面庞,道:“哥哥能不能不杀那敌国将军呀?”

严长泽微微皱眉,邵时婉只是笑笑,很快又恢复如常,盯着那年轻的帝王看去。

帝王微嗔道:“为何?你认识他?”

“臣妹适才担心哥哥,误闯了营帐,这才将他瞧见。那将军年纪轻轻的就已威名在外,哥哥惜才,为何不招揽于他,既能留他性命,又能让敌国少一猛将。”

帝王略加思索,问了一个毫无相干的问题:“皇妹喜欢他?”

长公主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摇摇头,道:“不,臣妹只是觉得这样一位文武双全的将军不该殒命于此,哥哥向来惜才,为何不将他留在身边?”

帝王问:“只是如此?”

“臣妹不敢欺君。”

长公主往前走近几分,仰着脸望着年轻的帝王,压低声音:“妹妹什么时候骗过哥哥?”

年轻帝王抬手摸了摸长公主的头,道:“朕会考虑的。军营太过危险,妹妹早些回去罢。”

说罢,二人双双退场。

心柳起身替二人倒了热酒,问道:“你说长公主真的只是因为惜才吗?真的不是喜欢这俊俏将军?”

邵时婉端起酒盏,吹了吹上头的热气,浅浅啜饮了一小口,道:“我觉得没有,那长公主不是说了吗,她不曾欺骗她皇兄。”

心柳点头附和:“说来也是,一国长公主要是想招驸马,什么样的男子没有,怎会去稀罕一个俘军。”

邵时婉没给她任何反应。苦笑。当初的自己,没动心是真,不稀罕却是假。

她在大鸿多年,听得最多的便是她父兄的故事,偶然间闻得世间还有跟自己哥哥旗鼓相当年轻有为的人,自然是稀罕的。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严长泽,只见他紧缩眉头,道:“长公主不该这样做的。”

她疑惑、不解、甚至有些震惊:“你说什么?”

他轻轻晃着手中的茶盏,看着被那女伶人拿下去的红衣傀儡,道:“我以为,长公主无论再怎么欣赏再怎么惜才,都不应当去求她皇兄。”

“为何?”

“两军交战必定死伤惨重,城墙之下血肉白骨,城墙之上无数冤魂。帝王身为一国之主,既已御驾亲征生擒敌寇,总该给百姓一个交代,才不枉他的子民奉养他多年。”

她声音不是很稳:“你的意思是……当杀?”

“是。”他面无表情回答着她的问题。

邵时婉一颤。原是如此,原来他是这样想的,从被擒那日起,他或许就没想过要活着吧?面具之下的那张脸不是恐惧,是慷慨赴死,亦是心如死灰……

他没停太久,又继续道:“其实看得出来,帝王很疼长公主。偌大一王朝,也不是非这敌国将军不可,长公主这样做,无非是让她皇兄陷入进退两难之境。”

邵时婉一阵苦笑,进退两难,子民和亲妹妹之间,又该怎么做才能不让两者痛心呢?

这一瞬,她终于意识到,他的皇兄是真的做得很好——以和亲之名将这赫赫有名的敌国将军扣下,既全了她的心意,又不让百姓心寒。

“嗯,看看下一场罢。”说话间,她的眼角已带了几分笑意。

转眼,戏台上已无长公主的声影。

那女伶人变换了声线,用着稍微粗犷的声音,唱道:“将军可知,我为何来见你?”

将军站直了腰板,不卑不亢:“还请陛下留我全尸,给我痛快。”

“将军如此才能,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

将军微不可察地往后退了几分。

“朕不杀你,朕会下国书到你朝,由你亲自护送适龄公主过境和亲。”

年轻的帝王转身离去,独留将军一人。

“这倒是个好办法,只怕这将军是要客死他乡了。”严长泽感慨道。

邵时婉笑笑:“长泽呀,你愣是把这故事结局都猜着了,你让心柳还怎么演下去?”

心柳陪笑着:“这样的主角,本就是一眼就能看到头的结局,不是你死就是我伤,猜着了也实属正常,不过这过程嘛……严公子可就不一定了能猜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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