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边刚泄出一丝微光,迷迷糊糊中,晏泉睁开了眼。
身体各处传来大大小小的疼痛,让他即使昏睡也不甚踏实。
瞧见落在床边的那束天光,他不自觉地瞥向紧闭的房门……
往日这时候,吴全已经敲锣打鼓的进来“侍奉”他了,然而如今,房间里却安静得厉害,只有身侧传来轻柔的呼吸声。
他有些费力的侧头,只见宋姝仍旧昨晚那副打扮,蜷缩在逼仄的床脚,睡得却挺熟。
她没走,在这破房烂瓦里睡得反倒还挺惬意?
晏泉拧了拧眉,苍白脸上露出些试探神色,轻唤一声:“宋姝。”
宋姝蜷在角落里,本就没睡安稳,模糊之间听见有人唤她,一睁眼便瞧见一张苍白面孔静静地凝着她。
她拿手胡乱的揉了揉眼睛:“你醒了?”
昨夜晏泉昏过去之后她担心他半夜出事便没敢离开,缩在他身侧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刚刚睡醒的女子睡眼仍旧迷蒙,素日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像是着了一层雾气似的……她眨了眨眼,问道:“刚才是小舅舅叫我?”
晏泉眯了眯眼,没回答她,身上的疼痛却让他不由蹙起了眉。
宋姝见状,下意识地问他哪儿疼,然而话一出口却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傻东西。
他四肢都被折了,浑身上下那副模样,怎么会可能不疼?
“抱歉……”细眉微拧,她轻声道,“拂珠昨日夜里去请大夫了,今天便能到,你再忍耐一下。”
晏泉笑了,苍白面孔泛起一丝嘲讽,虚弱道:“这幽山别苑被金吾卫守得严严实实,吴全都跑不出去,如何请大夫?”
痴人说梦。
宋姝没说话,却是抚了抚他嶙峋双颊,话锋一转:“刚睡起来,小舅舅先喝点儿水吧。”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绕过他的身子下了榻去,倒了一杯昨夜的冷茶给他。
她坐在床边,将晏泉搂在怀里,将茶盏轻轻地斜在他的唇口——
这回晏泉没拒绝。
他实在是渴得厉害,三两下就将茶水喝得个一干二净。甚至因为喝得太急,水呛进气管里,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原本苍白的面孔泛起一阵潮红,宋姝赶紧放了杯子与他顺气,又将他上半身抱起来拍打他的后背……过了不多久,晏泉咳嗽渐止,遮掩在青丝中的头颅却迟迟未曾抬起过。
他一个人在这幽山别苑里呆了太久,久到近乎要忘了什么叫做羞耻。
然而此时,被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姑娘搂在怀里照顾,自己却连口水都喝不好……
宋姝见他一直垂着头,以为他又晕了过去,轻唤他:“小舅舅?”
“你别这样喊我!”沙哑的声音发着狠。
屋里光线昏沉,宋姝没说话,一室沉寂中只剩下他粗喘的呼吸声。
晏泉以为就宋姝的猖狂性子,此时定会撇下他大步离开,然而片刻之后,却听见她轻声哄他:“好,我不那么叫你,殿下,我就唤你殿下可好?”
晏泉没说话,背过了身子,宋姝看不见他脸上表情。
披散鸦发的遮盖下,他身子轻颤,半响,宋姝听他问:“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又是这个问题,宋姝眨了眨眼,语气仍喊着玩笑意味:“来嫁你的。”
“你可知,你,咳咳,你在这别苑里多呆上一天,便离死更进一步?”
“可我若不来,你便要死了。”
即使是说着这般严肃的话题,她语气却十分轻松,好像是来这别苑里踏春远游的一般。
晏泉仍旧喘着,话声断断续续:“你,你来不来,我都是死路一条……你若真是记挂着我,莫不若,在我死前留点儿清净。”
他声音有些低,宋姝听着,心里忽然泛起丝丝难受来,面上却是未显,只摇头道:“那可不成。”
回答她的,是晏泉的一声嗤笑。
这倒是像她,张牙舞爪,嚣张霸道的。
他缓缓抬起了头,双颊殷红已经散去大半,一双眸子里却染了些水汽,感受到宋姝柔软双臂搂着他的胳膊,半响,他似是认命般地闭了闭眼,倒回了榻上。
“左右我好话已经说尽,你听不进去,便怪不得我了。”
*
晏泉仰面躺在榻上,微微张开,像落上岸像的鱼一样不住喘息。宋姝抬眼一瞧,便看见他嘴唇上干涸的死皮。
男人身上已经脏得不成样子,只是大夫还没来看过,宋姝也不敢贸然帮他擦洗身子。然而他唇角几片白色的死皮实在是碍眼,她瞧了半天,最终还是出了房门,去寻她随身带着的无色口脂。
晏泉听见她离开的脚步声,以为她定自讨了没趣,耐心耗尽地离开了。
床榻上,男人缓缓睁开了一直那双狭长的眸子,眼瞳却是空洞的望着床顶……
他的命运已经注定,要在这脏污之地等死,如今他只可笑自己到了这般地步,却仍旧对宋姝狠不下心来,甚至还好言劝着她想法子离开……可笑,真是可笑。
刚才宋姝一阵撒泼卖娇之下,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痛处似乎消减了些,然而随着宋姝的离开,那疼痛又渐渐泛了上来,丝丝密密的将他缠绕,逃脱不得。
屋外天光大亮,丝丝缕缕的光透过破落的窗户渗进屋里,床上的晏泉却一无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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