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内卫府。
内卫大统领严客昨日接到圣旨,要他派人前往剑南道,游说剑南王与剑南节度使出兵陇右。
新帝虽然登基,可是天下却并不太平,大圣皇帝削蕃未遂,平西王晏樊,联合陇右道节度使屯兵玉门关,蠢蠢欲动……
剑南道位于陇右以南,若是剑南王愿意出兵,再加上关内的兵力,足以征伐陇右。
平西王在京中耳目众多,正因为此,为保隐蔽,严客特地派了内卫副统领尤淖和流星使吴芦,乔装打扮,连夜出城。
两人换装准备好后,内卫府书房内。八宝屏风后烛火幽幽,两人朝着屏风后的身影俯身一礼。
尤淖恭敬道:“大统领,我二人已准备好了。”
低沉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此番入剑南道,乃陛下亲令,若是有什么闪失,你二人自提头来见吧。”
尤淖连忙道:“属下誓不辱命。”
“行了,走吧。”屏风后的人影吩咐道。
尤淖见状,带着吴芦出了书房,从内卫府不起眼的后门出去,一路往城外而去——
*
宋府内——
绿萍目送着宋姝和拂珠二人消失在了碧云间外,她不慌不忙地回了自己的房间里,又打来热水泡了个澡。
她泡在温热清水中,眼前雾气蒙蒙却也遮不住她嘴角笑意灿烂。
宋冉想要将她抬房,宋夫人那儿已经点了头,只要今晚将宋姝逮住,尘埃落定,她便可以搬出佣人房,去少爷院子里享福了。
她一边做着美梦,嘴角笑意更甚,捞起清水从自己肩膀浇下。
只要过了今夜,她便也是有头有脸的主子了,日后有丫鬟服侍,她再也不用做这些烧水跑腿的粗活了。
到时候,她定要将冯妈妈唤到眼前来好生教训一顿。
那老虔婆,拿着鸡毛当令箭,仗着自己的女儿在宋夫人面前得脸,每日耀武扬威的,可气急了。
蒙蒙雾气中,她幻想着冯妈妈跪在自己面前掌嘴,一口一个“有眼不识金镶玉”,想来便是一阵畅快。
不知不觉间,木桶里的水由热泡到冷,浴房外面早有其他下人等得来不及了,朝里头叫喊着:“不知是谁,洗这么长时间,当自己是小姐不成?”
又有一姑娘接口道:“什么小姐?这皮糙肉厚的,就算是泡发了也成不了贵人,别回头泡成了死猪反招人笑话!”
话音一落,其他丫鬟们纷纷笑开了——
绿萍在浴房里听出来,接话的那个姑娘是老夫人跟前儿的碧螺。
碧螺并非她们这些家生奴,和主人家签了终身契子,而是管家宋伯的远房侄女儿,因为一张巧嘴能说会道,讨了老太太的喜欢,这才到府里来做活儿。
碧螺是良民,契子也是按年份签的短契,又得老太太喜欢,平日行走在宋府里自然是比她们有底气些,她又生来一副泼辣性子,一张嘴像是剪子似的快,能说会道,贬损起人来也毫不客气。
绿萍听她联合着其他几个丫鬟埋汰自己,怒从中来,擦了身子,穿上衣服便冲出了浴室。
她推开浴室的门,破口骂道:“是哪个不要脸的泼皮口无遮拦?上灯节也不积些口德,当心着老天把你收了去!”
门外的碧螺挑眉,却并不害怕:“老天有眼,自也是看着了有些人占着鸡窝不下蛋。也不知道身上是有多少脏污泥垢子,一个时辰都洗不完澡,让我们后面的这些在冷天儿里等着。”
话罢,身旁又有几个年纪尚小的丫头没忍住笑出了声来,被绿萍一瞪,这才作罢。
绿萍回骂道:“好你个碧螺,嘴皮子一张一合倒是一点儿德也不积,你给我等着,改明儿姑奶奶不让你跪下认错,你这蹄子倒是不知天高地厚!”
碧螺弯眉一挑:“那我等着,我倒要瞧瞧你能有什么本事让我跪,也不怕折了寿去!”
绿萍瞧着碧螺那张泼辣的脸,浓眉拿刀片儿刮成细而弯的两根,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灼灼看着她,一副什么也不怕的模样。
她心里恨得牙痒痒,此时却也别无他法。
她气冲冲地推开碧螺往外走,一心想着明日自己抬了房,第一个教训冯妈妈,第二个便要收拾这口无遮拦的碧螺。
*
绿萍冲出浴房,特地回屋换了一套新衣。
桃红色的云锦刺绣,是几年前宋冉送给她的料子,丝光的面儿,桃红颜色调的极有水气,是市面上少见的稀罕颜色。
她用这料子做了套衣裳,又做了双绣鞋,欢喜得不得了,却一直舍不得穿。
今日被那冯妈妈和碧螺继而连三的刺激了一番,心里憋着一股气,这才换上了这套新衣。
果不其然,回碧水间的一路上,不断地有丫鬟上来询问她这件袄是什么料子做的,瞧她们圆溜溜的眼里满是艳羡,她这才算是扬眉吐气了一番。
回去的路上,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色润细滑的锦缎,不由想到:若是自己当了宋府里的主子,这金银玉器绫罗绸缎,岂不是享之不尽?
那该有多快活。
她唇角不由弯出一抹笑意,沉浸在幻想中,渐渐忘掉了刚才的不快。
暮色沉沉,宋府里绰绰灯火逐一亮起……
绿萍慢悠悠地回到碧水间,进了正堂却并未像往日那般备茶点灯。瞧着四下无人,她径直走到主位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她偏了偏头,心想着,这檀木的椅子和她屋里的柳木椅子,倒也没什么差别,一样的硬。
她垂下头,手指轻抚过椅子扶手上精美的雕花。恰逢此时,门外却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那声音颇为耳熟,绿萍身子一滞,像是蓄满了力的弹簧,忽然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她脸色煞白地盯着正堂的雕花门,下一刻,只见木门开启,门后露出宋姝与拂珠的身影来。
宋姝径直越过她,落座在那张檀木椅上,开口便问:“绿萍,这么晚了,作何不点灯?”
绿萍六神无主,慌忙将屋里的蜡烛点亮,只见宋姝一身鹅黄薄锦罗裙坐在上首,暖黄烛火照在那张清晰而张扬的瓜子脸上,光影明灭。
脑中一阵轰鸣……她身子一晃,险些站立不住。
“姑,姑娘……您,您怎么回来了?”
宋姝听出她声音发颤,笑了笑:“上灯会年年都是那些东西,看腻了,便回来了。”
说着,她目光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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