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适回到西跨院时,日晷已经指到了未时三刻。
身后的侍人手提着一金丝楠木的食盒,盛着三层热气腾腾的饭菜和糕点。
秋月见了,忙从小厮手中接了食盒过来,让丫鬟去厨房送话不用准备今日的午膳了。吩咐毕,便垂首等候在一旁。
秋月和冬芜二人尽将公子离开这几日的事情,细细陈述起来,“姑娘今日收到了程相国的来信。昨日里,姑娘在看书,写字。前几日里,姑娘也是同样的安排。只不过,沈姑娘这几日找了许多药,似乎是在研究什么……孟大人这几日不曾来过,只是让厨房变着花样给姑娘送去许多食物。奴婢都已用银针验过,无毒。”
话毕,陷入一时的安静。
过了一晌,裴适挑了挑眉,笑问道:“你们二人不想在这里待了,现在就拿包袱走人。”
看书?
看的是什么书?
西跨院只不过是他暂时的落脚点,书房中放着的一面书几乎都是兵书和史书,仅有三本诗词歌赋。
可他记得清楚,沈荔看到他书房的一面书时,面上露出的震撼与……一丝嫌弃。她是一点也看不进去这些书,更喜欢医术野史罢了。
听到公子的发话,秋月和冬芜二人心中慌乱,不知所措。
但秋月面上仍是淡定,低头回道,“回公子,方才说的多,奴婢还未说清楚,沈姑娘这几日在给裴姑娘抄写有趣的话本。这话本,是孟大人从前所写。”
“不记得我临走时交代你们什么了?”
“去领罚吧!”
“她们有什么错?”
裴适正欲转身离开,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后面叫住了他。
说话的人面上冷淡,冷眼看着他,裴适将轮椅推的近了,好声解释道,“她们知情不报。”
“裴远之!”
沈荔望着他的眼睛,冷冷说道,“我们相处这么久,你明明知道我这人最讨厌别人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从前张氏是这样,你如今怎么和她一样不信任我?”
孟然对她有情,可她从来都是避着的,甚少说上几句话。最多的一次,不过是话本着实有意思,青禾肯定会喜欢。
“你性情单纯,我是担心你被他表面所骗。”
裴适捏紧了手中一物,哑声说道,没有说出他查到的真相。
孟然喜欢他的表姐,至今念念不忘。原先他还疑惑孟然为何见到沈荔后会失态,对自己的未婚妻万般殷勤。
更何况,就像孟然在政局中一般,他是程相国的门生,却又跟在太后一党支持八皇子即位。在太子党与太后两党相争中,他倒是未受其害,仍为程相国和太后所倚重。
“你分明是不相信我。”
沈荔摇摇了头,晒笑道:“你如果相信我,会告诉我许多事情,告诉我你在赵国被圣上赐婚,告诉我孟然对我这般殷勤,只不过我这张脸像极了他的表姐。可是,你一点也不信我,信我会稳妥处理好这些事情。”
一时被说中心事,裴适没有解释,只是自己推着轮椅凑近了三丈之余的女子一点,将手中芙蓉样式的木簪送到了她手里。
沈荔握紧手心,自是不愿接。
“我只是不放心你,担心你,绝不是不信任你。”
裴适只好暂时收好芙蓉木簪,忍着腿上的酸疼,低暗着声音说道。不过短短几日,面前的女子竟知晓了这么多事情。
沈荔终是不忍,看出他的眉眼之间强忍着的疼痛,低下身子缓缓揉着他的双腿,好让他舒服一点。然而,嘴上仍逼问着:
“那你的腿受伤,是不是因为你不想与点珠成亲?”
后半句怕戳他伤痛,沈荔不提。
裴适知她说起的是他的双腿被父亲所废,不过没回嘴,生怕他说出的话让她生气,离他远远的。
见他不语,沈荔便要转身离开。
沈荔绷着身子走出了十几步,还没听到身后人跟来的声音,生气之余,转身进了书房,上了门闩。
有侍女见了,忙去请裴适,不过走了几步,就看到公子推着轮椅朝书房走来。
侍女低头,忙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
“你们先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要靠近此处半步。”
裴适看了被反锁的屋门片刻,朝跟在其后的云路和屋外的侍女的吩咐道。
众人听此,也都在云路的安排下退了下去。
裴适在门外等了许久,神色渐沉,握着木簪的手愈发的紧。
他心里生出没来由的隐怒,不想看到她把自己关在房内,离她那么远。
终是扶着轮椅起身,伸手敲了敲门,低声道,“我说给你听。”
进了书房,沈荔自是没有心思抄录话本与青禾,心中烦闷,她便坐在罗汉床上看着日光洒进了的光影。
裴适说话时,已然起身,他那高大的身形遮挡住了日光。
暮然之间,沈荔在屋子里便看到了一个遮住日光的高大的身影。
她紧紧压住自己的心房。
裴适见她久久无言,也不开口,合拢了衣袍,朝着屋内的人儿开口说起了他本不愿说出的宫廷往事。
他的生父晏遂昌虽表面尊王,但实际上也对圣上赵贞的懦弱不满,背地里到处拉拢臣子,试图除掉赵贞。
一介帝王自然看了出来,明里暗里给晏遂昌提着兵权的事情。
那时,晏遂昌一见到他分外激动,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我儿若是能与定北将军的嫡女成亲,必能掌兵权。”
裴适立在他面前,看着他夸张的说起圣上赵贞的种种不理智。那一刻他忽然觉得,是晏遂昌的愚蠢保护了他自己半生。
倘若晏遂昌有半分智慧,早就死在帝王的刀下了。
当着裴适的面前,晏遂昌提了许多与定北将军结亲的好处,见他不肯,设计伤了他的腿,对外宣称是因为自家的六郎不愿为皇上赵贞看病,因此自己才大义灭亲。
众人深以为然。
皇帝赵贞深觉这办法可以铲除异己,平衡各方的势力,也将计就计。
“所以圣上将计就计,也牵了你与点珠的婚事?而你的母亲,还有我的祖父,他们生怕你不从,帝王的疑虑对他们从此产生,要牵扯出无数事件来?”
沈荔站在屋门后面,反问道,却也不敢说起别的。
“的确如此。”
上者有懮之,则须去其患以忠。顺而不避媚,忠而不忌曲,虽为人所诟,也必从之。生杀予夺,全在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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