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娘托角门的丫头小厮来找她好多次,这是沈荔万万没想到的。
毕竟,单单就这几日里的观察,她才知道张氏的眼线遍布沈家上下。
正门处,角门,厨房,各个院子都被张氏安插着丫鬟小厮。
至于如何买通,又让这些丫鬟心愿臣服,沈荔千思万想也猜不到。
直到有一次,沈荔路过厨房时想起田娘,碰巧那柴房与厨房位置不远,隔着几间屋子,正好能看到柴房门开着。
这些日子里,她每日去栖云馆时,只见到张氏,却也见不到往日日日来的王姨娘;也没听到关于王姨娘的任何消息。
她也问过张氏。
张氏靠着床榻,盖着一层不厚不薄的锦被。一面吃着酸溜溜的山楂,一面回着她的疑问:“那次傩戏以后,你王姨娘大病一场,过了这久,也还不好。我每日去她院子想要探望她,可是她始终不肯,也不想看我。”
张氏吐了一口山楂核,又冷冷说道;“我与她那般好,竟然合着那妾背叛我,陷害我。兴许是觉得对不住我,这才不想见我一面,也不愿出院子。”
陷害?
张氏说得一脸正气。
在沈荔看来,张氏那意思仿佛就是:田娘的那只手没就没了,这么多年过去了,王姨娘何必为着一个不相干的人与她作对。
沈荔去探望王姨娘好几次,但那院子中的婢女却总说王姨娘病未好,不方便见人。
最后一次,沈荔刚出栖云馆,在半路上想起自己忘记拿账本,欲返回时,便看到那的婢女四姑张望,见没人了才悄悄进了栖云馆,再出来时,又是四处张望,快步离开了院子。
张氏对待自己都下得去手,那一直在面前里的柴房劈柴的田娘……
想到这里,她若要看田娘,便要支走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阿福。
阿福却还站在厨房门口,犹犹豫豫。
沈荔将她引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这里,恰好能看到厨房匆忙的光景。
“你的家人,我都已经另外给了钱财和一处屋子,那银子够她们置一个铺子,自己做生意赚几个银子。不用担心他们了。你却要担心担心你自己。”
阿福的犹豫正是因为此。
二夫人张氏用银子威逼利诱他们,甚至为了让她忠心耿耿,还要将她许配给看大门的小厮。
想起那小厮,阿福直挺挺的脊背就塌了下来,几乎弯成了一个弓。
她实在想不到,二夫人张氏给她许配的小厮竟然有断袖之癖。
这就算了,她还好几次在院子里见到他和好些个小厮拉拉扯扯。
这么多年,她对二夫人忠心耿耿,听从吩咐,将姑娘每日的行动一一禀告。
可是,竟然要将她许配给不干不净的脏男人。
她是个丫鬟,可也有求得选择的权利。二夫人不明不白,就要为着一些有的没的答应。
阿福摇摇晃晃的站着,欲哭无泪。
沈荔扶稳她,望着婢女在水井胖洗着一盆又一盆的青菜。
过了一晌,她意有所指的说道:“拉拉扯扯,不干不净,会染病。比如,身子下会长好多红色的东西,发痒发疼,以后……”
她又指着厨房里的白色菜花继续说着:“和那样的人成亲,你以后怎么办。”
以后继续为着张氏卖命,她还要命不要了?
阿福就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菜花却也不是纯白纯白的。
许是沈家这些日子入不敷出,就连买到的菜也不像从前新鲜,外面一层盖着腐烂。
此时,那本该白色的菜花表面微微发黄。有一小处似乎是腐烂了,愈发地黑黄黑黄了。
那婢女就用菜刀清理掉明晃晃的腐烂,却一不小心,那菜花就从婢女的一只手上滚了下来。
婢女手上还使着力,菜刀就趁着势,明晃晃的朝手上落去。
旁边一个婢女看到了,拉了她一下。然而来不及退,终究慢了些,菜刀落得快了。
但也幸好,没朝那婢女的手掌袭来,只是伤了手指,那血一滴不停地砸在了落地的白色菜花上。
没几时,那白色菜花不再是白色菜花了,而是叫做红色菜花。
阿福缩了缩脖子,朝后退了几步。
在那菜刀掉落的时候,沈荔早就闭上眼睛,看院外伸来的串串桂花了。
“想好了,就与我讲。”
听到耳边的局促不安的呼吸声,沈荔说道。
“姑娘……。”
阿福犹犹豫豫,见洗菜的婢女进了里间,跪下说道:“我想好了,姑娘,我实在是怕染上那病。”
秋香曾也对她说过,染上那病,是会疼死的。
沈荔的衣裙被紧紧拽住,很快又被轻轻拉着,接着又听到脚下的声音颤颤抖抖,怕被她人听到,又小声说道:“姑娘,我们都是被二夫人强迫的。姑娘的善良,奴婢从未忘记。
上次二姑娘来院子里,姑娘不顾一切来救我们,姑娘脸上还有手臂上都挂了伤,奴婢一直记在心里啊。
只是奴婢还被秋香看管着,我实在没有办法,找不到好时机来给姑娘说清楚一切。
我还有我的家人,我不能放弃他们……我逃走了,可是我的爹娘怎么办?”
至于后面说了什么,沈荔没有听不进去,耳畔却只盘旋着阿福那句:我还有我的爹娘,我不能抛下他们。
这时,从厨房里走来了人。
沈荔弯下身子将她扶起,又递给自己的手帕让阿福擦拭红着的眼眶,却是声音冷冷地问道:“我能理解你的苦,可是,你要怎么来证明,此后你便完全的衷心于我。”
“这些年的事情我全盘托出,只求姑娘救救我。”
沈荔徐徐吐出一口气,却是吩咐她先回院子里。
再去柴房时,柴房的门还是开着的。
只是,柴房里无半点田娘的踪迹,却是一个陌生的妇人劈着木柴。
见到沈荔来,笑呵呵打了个招呼又继续披着柴。不论她如何问,妇人始终打着马虎眼,不肯透露半分关于田娘的走向。
田娘不在,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娘亲杜娘。
一想起来,沈荔就头皮发麻。
不仅仅因着杜娘,还是因为自那日之后,她无半点爹爹,娘亲,裴适还有兄长沈素的消息。
沈侍郎已经被放出来了,可兄长作为沈侍郎之子,进了皇宫这么些日子,却也没回来。
裴适……也无半点消息。
好像,一切进入了僵局。
沈荔只得闻着一路的桂花香,躲过风吹散的桂花慢悠悠地走回梨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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