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耀世的光华,远在洛阳的牡丹花全都一时开放,壮观人间春世界。
千片赤英霞烂烂,百枝绛焰灯煌煌。身后映着一片盛大的烟花,沈抒遥问:“船钱是给你吗?”
李渐苏笑容不减:“十年修得同船渡,既然有缘,提什么钱?”
沈抒遥又问:“那便劳驾划快些,书院要落钥了。”
李渐苏笑容停住:“有缘人划船不靠桨。”
沈抒遥已经不再跟他废话,甚至不想深究为什么冒出来这么一个花枝招展十分时髦的人,浪漫的交际花。站起来观望离岸多远,有无别的船只可以换乘。
李渐苏笑容消失:“依你那提钱,十万八千两。”
沈抒遥蓦然回首。沈医生的容貌不像人像玉相,走路像执行任务的特工,两辈子加起来能让他回过头的东西实在不多。因为旁人在他的世界里皆底噪,所以患有中度脸盲症。算力有限,为了节能,说话语气声调一直保持过于平稳,最讨厌别人打乱他的秩序,他的程序。
回头看这个陌生人,眼神是一次比一次陌生:并非船夫,谁家水匪?
“小姐容禀了,”李渐苏似乎看穿他的疑惑,“不才姓李名渐苏字君复,大明第一孤家寡人,祖籍杭州钱塘县,世代为商卖药营生,怎奈得家道中落流寓姑苏,打亲戚的秋风来了。”
折扇一合、一指:“在下表完家门了,到小姐你了。”
沈抒遥也不知在不在听:“我姓沈,我们能先上岸?”
李渐苏耐心有的是,抚平膝上的锦袍:“这般心急作甚?我这有酒,请你喝上几杯即席唱和。殊不知迷航沧海,水上踏歌,不做神仙做散人,才是风流第一等。”
沈抒遥听他讲话,太阳穴酸胀酸胀的:“这是风流吗?”
此时不但烦不胜烦,而且好像天然地对眼前的李公子有三世累积的怨望,短短几个来回天雷勾地火,翻起恨海情天,预求天下之利匕首。
曾经因为失去至亲而意志消沉心死如灰,没有家人、没有过去和未来、没有牵挂,背上他该背负上的十字架,只能永远待在这片虚无之中的人,精神面貌突然十分饱满,在如此年轻的年纪真的焕发年轻了,始料未及的难听话说出来,比小龙女跳崖还决绝,素质如落入悬崖一般急速下坠——
“下流。”
“有点意思了,我喜欢这两个字,”李渐苏展扇扑的一声笑了,“可怜见的小娘子,看看风景吧。”
沈抒遥不仅想回头,还想冲他瞪许多下眼睛:“你最煞风景。”
李渐苏柳花迎面:“真好听,这是什么菩萨话啊?”
然后沈抒遥放下船舱的帘子,将李渐苏隔离了,再也不言语,一点口风也讨不出来。
李渐苏使折扇挑起半寸,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看样子真是气狠了?但你也真把我骂苦了呀,咱们是两败俱伤。”
再挑一些,带着循循善诱的劲:“你不自报家门我就不晓得了么?善为医者,哪像你这么娇娇滴滴的扬州小妞,逗两句就受不了了?”
揭开一半:“蝴蝶小仙君,你做的茧真漂亮啊。毛毛虫来坐客了,你不会蹬我吧?”
听到船舱里头缸里咣当,动静巨大。滚出来一把篾刀,叮叮当当跳着。
下一秒沈抒遥自己全掀开了。
李渐苏拊掌惊叹:“您大驾忙得很啊!”
没看错的话,沈抒遥拆了装渔具的樟木箱,搭了一个三角支架,甚至用小罐里的油灰加固连接处。只要安装在梁头板,就能通过调节高度改变杠杆力矩比,实现单足操控三米长橹。
李渐苏一时看懵,谁还记得此人手废了?
沈抒遥单膝跪在船尾,蹭开橹柄上缠着的渔网,麻绳穿过凹槽时,不得不仰头用牙齿咬住绳结。
这手艺,这匠心,昊苍输得不亏,原始鹰误入信息化战场。
不但打败了鹰,还打败了鹰的主人的主人。
但是又想起此人不但退货了怀表,还退货了整个送表的人,血本无归。
于是李渐苏酱油色脸,冷冷地看着他好一阵东忙忙西忙忙,缝缝补补。明明弱柳扶风的样子,简直有口气就不会闲着。不由赞赏其工程天才,想想心大点天地宽,关系还是没有必要搞得那么僵,说不定以后出海是一员大将,一个人抵一支军队,八国贸易指着他了。
李渐苏遂开了恩:“哎,坐得我屁股发木了。装好了划得动吗,求求人得了。”
沈抒遥其实是个思维极其简单的人,骂人的时候也见素抱扑,简而不费:“李渐苏,你不是人。”
“哈哈,那你也最起码不是男人,”李渐苏站了起来,伸手让他把桨递过来,“这事我能让女人干吗?”
沈抒遥执意要干。现在眼里对方就是一个捣乱份子,暴恐徒带着炸弹,不让他碰桨一点。
“行,不跟大能人抢。”李渐苏从善若流。
沈抒遥站在船头,踩动脚踏杆。改良后的橹板划开水面,竟比手划还要稳当几分。可是忽觉船尾吃水一沉——西北来的横风,把整条船推得斜刺里打横。
“当心!”
李渐苏忙抵住他的后腰,手一揽把险些落水的沈抒遥抱住,轻轻地放下来坐好。
看着漂远的船桨,李渐苏忍俊不禁:“这下好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回眸却见沈抒遥一只胳膊还勾在自己的脖子上,另只手抵在李渐苏胸前,好像极力地想抓紧他,但五指不听使唤。地心吸力一般紧紧贴在李渐苏身上。
李渐苏笑道:“你再不放手,我可真要觉得是故意了。”
但沈抒遥整个人在细细颤抖,甚至不得不咬住舌尖维持清醒,才不至于失声叫出来。
李渐苏一猜就中:“不是吧你,畏水啊?这么大姑娘了,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不可能。”沈抒遥雪白着脸。
“很不对劲,我心里乱跳。”李渐苏始终淡然的戏谑,这一刻却认真的样子,“说实话啊,雷公在云头瞧着呢。”
“我不怕……”
沈抒遥微微张开了原本紧抿的双唇,坚苦地刚露了三个字,又打来一个不大不小的白浪。
沈抒遥的鞋沾了水,水的清凉顺着小腿爬上来。李渐苏扶他坐稳,然后看见他慢慢的、慢慢的就像小人鱼的尾巴把腿蜷了起来,就像海草缠上珊瑚。
本能绞紧他腰身——却正中他下怀。
于是李渐苏的两只手挪都不用挪,正好捞住膝弯、托住肩胛,就这么水灵灵地公主抱了起来。
公主抱,但为了拷问。
“倒说说,是不是真怕水?”李渐苏像大人抱小孩那种举高高的游戏,将人拦腰托着,作势往水上晃,“不说我松手了。”
“关你什么事?”沈抒遥如同掌中雀,竟然全身无力,却无比直率、凌厉地瞪着他,“你真的很奇怪,我跟你有一点关系吗?”
“怎的无关?一则你害我平白无故丢那么多次颜面,我是如此惦念隔三差五杀心四起。我不管,得想个法子把我的脸给我找回来,所有事加起来都没此一般要紧;二则,我起初当你一个仙姿玉骨的小姐,内秀贞静,人有超然物外的风度——竟差一点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啊,”李渐苏带着十分恶意的愉悦说下去,趁着沈抒遥慌了抓紧迫害,彻底沉了声线,“你要是不怕水,装可怜又卖清高,一不小心投怀送抱?若是真怕水,还装了一肚子骚|水?”
“…………畜生。”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