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晚上,郁箐就窝在他的旁边熟睡着,呼吸近在咫尺。
瘦长鬼影浑身僵硬,但他没有走掉,一直在她旁边守着她。
月光和电视机的光照在他的身上。
怪谈里的鬼怪也有了心事。
在遇见郁箐之前,这只瘦长鬼影只是日复一日地游荡在怪谈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他孤僻、古怪,用尖锐的锯齿吓跑了无数的活人,拒绝交流、不接受变化。他会将一切靠近他的生物通通赶走,就连密林里偶尔出现的小松鼠,都被坏脾气的瘦长鬼影拎着丢出去。
幽暗和荒芜是他的底色。
但也是他长久以往习惯的生活方式。
瘦长鬼影可以躲在阴暗的角落,偷偷探望她、关心她,却拒绝郁箐走进他的生活。
——因为一旦她踏入,他的生活会立马发生天翻地覆、山呼海啸的改变。
他试图用恐吓、威胁吓跑她,但是郁箐已经不害怕他了。
被她发现了关心,还有什么理由可以阻止她的接近,拒绝她踏入他的生活?
只要他再来看她,郁箐就一定会继续接近他。她就像是只小松鼠,眼巴巴地捧着松子,试图凑近这只怪物,蹭蹭他、把自己的松子递给他。
这种改变即将发生,如同命运已经吹响了冲锋的号角。
而他还尚且没有做好接纳的准备。
天亮了。
瘦长鬼影反应过来自己维持着拍抚她的姿势整整一夜了。
他离开这座小屋。和从前每一次一样,藏在大厦的阴影里,红灯停、绿灯行,慢慢地回到了那座怪谈里。
荒芜的密林里阳光照不进来,熟悉的冰冷和黑暗包裹了他。
……
在巨变发生之前,瘦长鬼影试图回到自己从前平静的生活中去。
他不再踏入活人的世界了,打定主意至少四十年后再去探望她。鬼影日复一日地游荡在怪谈里。不去看郁箐后就有足够的时间去吃那些怨灵壮大自己了,也不用踩着泥泞的雨水走很长的路了。
终于闲下来了,鬼影甚至开始养树下的小野花,路过一次浇一次水。
三天后,小野花惨死。
他又换了只蘑菇养。
鬼手一拍,蘑菇惨死。
瘦长鬼影只好去养皮实的怨灵。
养着养着发现挺香的。
吃了。
怨灵惨死。
但是刚刚游荡回来就听见了熟悉的咯咯哒。
瘦长鬼影终于发现这么多年来唯一养活的就是郁箐的鸡。
……
密林附近一天路过了五十只小兔子。
想把五十只死兔子挂在她的窗户上排排坐。
——这样的念头时不时冒出来。
瘦长鬼影不得不离开密林想要找个看不见兔子的地方待着。
这样就可以赶走脑海里的郁箐了。
下雨了。她收衣服了么窗户进水了么?
刮风了。她被吹跑了么?
瘦长鬼影总不能跑掉没有天气的世界里去。
不仅如此他每天还要定时喂郁箐的鸡。
因为养鸡养得太好鸡蛋又开始泛滥成灾。
瘦长鬼影阴沉地看着地上的鸡。
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
这只曾经的“威胁鸡”已经变成了郁箐的“阴谋鸡”。
改变已经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命运吹响了冲锋的号角。
鸡骑士就是早已安排好的前锋战士。
一头冲进他的生活里全都踩上郁箐的名字。
……
郁箐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上次鬼影哄小孩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就把她丢出了怪谈;这一次他又摸了摸她的脑袋很像是那种“谢谢惠顾”的安慰奖。
可她毕竟没什么可以让他留下来的。她的家甚至都塞不下他那么大一只。她也只能给小雏菊浇浇水、去换一根更加亮晶晶的窗帘链子。她甚至是贫穷和窘迫的回报不了他什么。
郁箐等了很长时间他都再也没有出现偶尔的风铃摇晃也只是路过的风。
也许他就是不习惯和人接近、不喜欢别人走进他的生活呢。
就像是有些动物互相依偎群居有的生物则喜欢在原野上独行。
忙碌的生活不会给人太多的喘息机会。
郁箐每天仍然要起早贪黑地送外卖只是她多了个时不时往后看的习惯。偶尔看见移动的影子以为是他
得摇晃的大树。
下雨天她偶尔也会故意不带伞,走了一段路却果然被雨淋了,只好捂着脑袋往屋檐下跑。屋檐是没雨了——淋了郁箐一脑袋的空调水。
那次之后,她出门再也不会不带伞了。
她时不时会去翻自己的窗台和家附近的各种犄角旮旯,看看有没有离奇出现的死兔子。然而再也没有死兔子了,倒是天天翻,捡到了不少空瓶子。
郁箐物尽其用地卖了三块钱。
路过楼下,阿婆警告她年纪轻轻,不要抢她的生意。
郁箐郁闷地去买了根冰棍吃。
回家的路上踢着小石子。
一切好像又重新回到了原点。好像短暂的重逢不过是个小插曲,她最终还是要和当初在计划本里写的一样,等到死亡降临才能再次见到那只鬼。
失落和沮丧当然是有的。
出租屋里从来没有这么闷热过,幸好,夏天很快过就要过去了。
……
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命运打败的那一天,瘦长鬼影发现地上多了许多落叶。
秋叶飘落,夏天已经彻底过去了。
郁箐准备搬家了。
城中村治安并不好,上次被尾随后,郁箐才发现街上的监控全都是坏的。她听说楼上的人家门锁都被撬掉了。郁箐犹豫了许久,决定不再贪便宜住在这了。
台风过后出租屋的窗户已经不结实了,一下雨就开始漏水,等到冬天肯定还会漏风,怎么看都不适合继续住下去了。
但是下了决定,郁箐却一直往后拖。
她担心自己搬走了,临川市那么大,下次他想来找她就找不到地方了。
房租是三个月一交的,郁箐一直拖到了最后不得不走的时候。
等到房东打电话催她了,郁箐不得不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了。
其实也没有太多的东西要搬。没有自己固定的住所的话,每次搬走行李都会不得不丢一些,最后只剩下一只孑然的箱子、一个小背包。
离开前,空空荡荡的出租屋只剩下了一盆小雏菊。
郁箐一直浇水修剪,所以小雏菊现在还是长得很好。她担心小雏菊会被新的租户丢掉,就把花放在了走廊的窗台上,这里可以淋到雨水。
——这样鬼
影要是来找她至少还可以看见窗户上的小花。
她吃力地拖着行李箱下楼。
背包背在背后。
干燥了几周的秋天突然下雨了。
郁箐没有手撑伞了下意识想要回家躲雨——但是钥匙已经还给了房东。
她只好吃力地拖着东西去屋檐下等待雨停。她接到了新房东的电话说是旧的租户还没有搬完不知道今夜腾不腾得出来地了。
郁箐挂了电话。
雨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呢?
看着慢慢打湿的鞋尖有种天大地大无以为家的感觉。
可是慢慢的郁箐发现头顶的雨好像停了。
她身上沉重的背包一轻
她看见面前的水潭里投影出了一片大大的黑影。
郁箐看见了蹲在她面前的瘦长鬼影。
她说:“等一等!”
她转身就跑急匆匆地上楼抱了那盆小雏菊下来。
幸好下楼的时候鬼影还在。
她抱着花盆想要撑开伞追上去但是就连伞都被拿走了。
比电线杆还高的瘦长鬼影撑着小小的伞根本什么也遮不住——但他在路上看见了活人都是撑着伞的于是很固执地把伞举在他们两个人的头顶。
幸好这条街上阴雨天没人不然场景一定很惊悚。
郁箐的背包和行李箱都被鬼影拿走了就抱着小雏菊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边。像是小鸡找妈妈似的。
雨下得很大但是她脚步雀跃得快要飞起来。
郁箐说:“你总算来啦我今天就要搬家了以后不住在这里了。”
郁箐找的新房子离那座怪谈更远了而且在顶楼有点难爬楼梯。好在顶楼有一个大露台没人去以后瘦长鬼影来看她的时候就不用窝在小屋子里了。她可以在顶楼阳台种一些他喜欢的花再搭一个雨棚。
高大的鬼影撑着伞听着她说着新家的事情。
雨水淋在他肩头像是一棵沉默的行道树。
他知道“有点小”是非常小的意思他知道“要爬楼梯”一定是要爬很高的楼梯。他知道“不过今天要先找个旅馆”是出了意外的意思。
但是郁箐却说那里很好因为“那
是个新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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