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两天后，你终于能自行料理生活。右手臂依然不能太使劲，右腿也因为大腿的伤口有些无力，但总归不影响基础活动。
最麻烦的是身体清洁。
洗头还好说，医院可以订购服务，派遣专人来病房替你洗。擦身就比较繁琐了，你的伤口不能碰水，但你无法接受这么多天不洗澡。于是你每天得花至少俩小时在清洁自己上面，用清洁湿巾一点一点擦拭皮肤。
141灭了“地狱猪”以后，就来医院探病了。其他医护和病人见到这一大群荷枪实弹的家伙也没什么反应，大概早就习惯了......不巧的是，他们赶上了护士们查房的时间，见到141这么一大群人企图挤进你的病房，护士长瓦格纳小姐大爆气，将他们骂得狗血淋头。
没有人敢顶嘴，因为没有人比经常徘徊在生死之间的他们更明白，从原始社会到现在，医疗资源从来都是稀缺的。
只不过你当时已经再次陷入昏睡，所以没能见证这滑稽的一幕。
据肥皂说，格瑞夫斯狠狠对他们进行了嘲讽，两边差点又打起来。
最后还是普莱斯出面，把所有活力过剩的男人们都赶走了，只剩靠谱的肥皂和盖兹守着你。现在盖兹在隔壁陪护小房间补觉，肥皂正在帮你准备营养早餐。
这段时间你只能吃清淡无味的东西，因为你确实不想留疤。
“YN，昨天柯尼格出去任务了，普莱斯本来不想批准的，因为柯尼格也受伤了。但是他跑到普莱斯办公室搞静坐抗议。”肥皂似乎很幸灾乐祸，“没办法，普莱斯只好同意了。他们这次是去罗马尼亚，你暂时可以放心了。”
你正洗漱完，走出浴室，抗议道：“我放心什么啊，不要说得我好像很怂一样。”
“我建议你最好怂一点，”肥皂把早餐放到餐桌上，注视着你慢慢挪动，随时准备扶你，“因为你这次真的不该这么做。”
你有点尴尬。
好吧，当时确实是你情绪上头了，整个人的行为逻辑就不是平时的正常状态。
“你现在还活着，不幸中的万幸。如果你死了，我都不知道柯尼格会怎么想。”
终生的创伤，一辈子的枷锁。
“而且，YN，你也知道，柯尼格喜欢你。喜欢的女人竟然不相信他，不相信他能保护你。”
这么一说，你可真不是东西啊！
柯尼格虽然行事有点我行我素，但他带你出来玩也是好意。而且你也确实有解放心情，你甚至拿到了歌星克里斯的联系方式呢......虽然克里斯只是想通过你和他的偶像柯尼格扯上点联系。
这小子要是知道柯尼格曾经企图殴打他，会不会幻灭？算了，也不一定，追星人的脑回路是不能简单去理解的，说不定他还会兴奋呢。
啊，扯远了。
再说，虽然后来柯尼格是自作主张，替你决定了一些事情。但他也是为了你好嘛，替你打抱不平。结果你对他大发脾气，还拿匕首对着他......
呀咩咯！
你抱头逃避中，太超过了，你当时的反应实在离谱。
这下好了，你越想越愧疚，你欠柯尼格的快偿还不清了。
“肥皂，你说怎么办呢？我应该怎么给柯尼格道歉？”
肥皂摇摇头：“我对柯尼格没这么了解，不知道他能接受什么样的道歉，比如说我的话，你请我一顿饭就差不多了，但那小子......也许你可以问问基根？他们关系还不错。”
说到这里，他又补充：“你还是先好好吃饭吧，养好身体才能补上我的那一顿饭。”
又过了一天，你向来探病的基根打听柯尼格的行踪。
基根微笑着问：“YN，你最近似乎……很关心柯尼格？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你沮丧地说：“不是啦，就是……之前那件事儿，我太不理智了，给他造成了不好的影响，我想当面给他道个歉。”
基根闻言笑得更温和了，他摸摸你的头安抚道：“柯尼格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他对朋友一向很大方，就和YN你一样，绝对不会因为朋友的无心之过而生气。”
要说男人之间的竞争也就那么回事呢……基根若有若无地加强了“朋友”两个字，完全就是反向标重点。
最终，你打算先打个电话。
这样比较保险，柯尼格就算不想原谅你，当场就要发飙，但他人不在卡厄斯，也不可能揍你。这样，你还能再想办法，还有机会补救。
二
你专门挑选第二天晚饭后一点时间，这样柯尼格一定不会在工作，也没有在睡觉。你甚至找普莱斯确认了，这个时间段，柯尼格他们没有任务安排，属于休息时间。否则，万一他们处于什么隐秘任务中，柯尼格又碰巧忘记手机关机，你一个电话过去害了他们，那罪过就大了。
电话拨通了，等待被人接起。
你心跳如雷，紧张得快窒息了，上一次这么紧张还是本科毕业答辩，因为下面坐了一个非常严苛的教授。
然后，电话被挂断了。
诶？
柯尼格直接不打算接，给你挂了。
意想不到的发展！
你想了想，换上另外一张电话卡，专门等待十分钟，又给柯尼格打过去。
如果这次也没接，证明他是有事情不想接电话。如果接了......
好，接了。
“柯尼格，是我——”
你察觉他似乎要挂断，立刻大吼：“你挂断我就从18楼跳下去！”
说完这句，你真的从床上蹦跶起来，跑到落地窗边，打开角落的侧窗。
海风立刻灌入，混合着零星雨点，冰冷刺骨。风吹起你的头发，也吹散你准备好的一切道歉词。
“你听到风声了吗，柯尼格？”
“听见了。”
“不要挂断，我真的会跳下去。”
“......我还听见了雨声。”
“嗯，我这边下雨了。”
“我这边也在下雨。”
“罗马尼亚也在下雨？雨大吗？”
“很大。”
你们沉默了一会儿，你能听到柯尼格的呼吸声，然后是一些细碎的脚步声，以及电梯启动的声音。
“下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儿？”
“给你听雨有多大。”
你再次沉默下来，静静等待柯尼格走出酒店外。
很快，你听到了，那淅淅沥沥的雨声。远在更高纬度的雨，只闻其声，不见其形。雨是应该有形体的，被多方力量拉扯成针，最后融入大地，成为一颗露珠，成为一滩水洼。
但是雨怎么会有声音呢？
它在叫喊吗？在叫喊些什么呢？
又或者，它是在替永不相见的天和地传达着悄悄话。
再或者，只是因为有人在雨下建起了一座房子。屋檐接住雨滴，于是发出温柔又灰蒙蒙的声音。
“听见了吗？”
“听见了，很大声。我猜，你一定没有带伞。”
“嗯，因为想和你一起淋雨。”
“你怎么知道我站的地方能淋到雨？”
“我也是猜的。”
你伸出手，任凭雨点低落你的手心、手腕、手臂。还有些特别嚣张的雨水，能够弹跳到你的脸上。
虽然知道不是同一场雨，甚至雨水中的微量元素也有细微区别，但那又如何？你和柯尼格正在一同淋雨。
“柯尼格，你的伤——”
“别挂。”
“嗯？”
你听到旁边传来一些人的叫骂声，然后是轻微电流声，紧接着，爆发一阵剧烈的枪响。
十几秒后，枪声暂时停歇。
柯尼格的呼吸声稍稍急促了一点，不过很轻微，甚至比不上他做热身运动之后的喘气频率：“寻仇的，下午跑掉的那个家伙搬来了几个救兵，我处理一下，你别挂电话。”
他大概把通话换到耳机上了，此时正游刃有余给手枪补充子弹。
你本能有点担心，第一时间想找人帮他，但想起肥皂对你的指控——你不应该不相信柯尼格。
的确，你应该相信他。
你不再出声干涉，拉过来一张椅子，趴在窗边，淋着雨，听着柯尼格在那边杀人。
“柯尼格，你之前为什么挂断我的电话，连我的道歉都不想听吗？”
砰——
将人一枪爆头，柯尼格回答道：“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债主。”
三
债主？
你一愣，随即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
以爱为名，以牺牲做旗帜，只能对爱人打出的专属攻击。
你失笑，柯尼格只用一个词就揭穿了你所有行为背后的基础逻辑。
什么时候，你也变成像父母那样没用的废物了。
“抱歉。”
“我很生气，但也觉得新奇。”
“新奇？”
“除了你，没有人能当我的债主。”
你忍不住笑出声，好奇问道：“那么......欠债的感觉，如何？”
好半天，柯尼格都没说话。你以为他忙着手头的工作，暂时没空理你。但......十秒后，你听到了一些吸鼻子的声音。
他哭了。
“诶？柯尼格，你在哭吗？”
“嗯。”
“啊，你别、别哭啊！”
现在的你，明白了当初子墨的心情了，一个自己有些在意的人，在面前哭泣，实在无法做到视而不见，可又不知道如何安慰。
“对不起，柯尼格，我、我不会再这样了，你、你别哭了......我保证，我给你写保证书！”
枪声仍在持续，哭声也在持续。
太抽象了，你不受控制地想，对面来寻仇的人一定很懵逼。眼前这个杀神，下手狠辣不留情，他们没哭，杀神倒先哭上了......
“但是，”柯尼格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是我不讨厌这种感觉。”
啊？
“唯一的问题，只有......我没想好怎么偿还债主。”
所以是，你们两边都在思考，如何偿还对方？
“所以，YN，”柯尼格又吸了吸鼻子，“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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