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烟杪硬是憋了一个月,在临近年三十的时候才把调查结果上交给兵部尚书假装是暗桩费尽心思调查出来的。
幸好兵部尚书只是随便问了两句调查过程,没有深究就将结果报了上去。半天不到,老皇帝的奖励下来了。
“许郎陛下言快过年了此处有杂彩五匹,绢八匹,布八匹,予许郎换新衣。”
许烟杪对着皇宫方向拜了拜:“谢陛下。”
来赐礼的大太监又捧起一个大红盒子,里面绸布也是红色的,中间微陷一块玉佩。
“许郎陛下言持有此物可自由进出虎坊。”
也就是说以后他可以随时摸老虎了!
许烟杪的神色一下子不平静起来:“谢陛下!!!”
大太监抿唇一笑:“如此,咱就先告退了。”
他走后许烟杪把玉佩放进随身携带的荷包里又看向布匹,挑来挑去挑了一匹蓝的去做外袍,再挑一匹白的做里衣和下裤,最后翻一匹黑的去做鞋面。双手一拍:“搞定!今年的新衣服就这样吧!”
抱着布出门时遇到隔壁屋子里喜欢自己扎一些绢花去集市卖的老婆婆,对方正挎着篮子回来里面绢花只剩下三两朵。
许烟杪心情很好地叫:“婆婆!又去卖绢花啊!”
老婆婆看到是许烟杪,一张脸当然笑成了花:“是啊!今天生意很好——许小郎君这布好看嘞!像画上似的。瞧你急着出去,是要做新衣?”
“是啊!快过年了,新年新气象不穿漂亮一些不好意思出门。”
老婆婆热情地说:“哎呀你还去外面找人作甚拿来婆婆这里婆婆给你做。婆婆年轻时就是十里八乡闻名的绣娘保管你穿上衣服后是整个京师最俊的那一个!”
许烟杪的眼睛不自觉地睁大:“诶?这……”
“嗬!还跟婆婆客气啊!”
“那……就劳烦婆婆了……”
“这才对嘛!”
两人在门口稍微聊了两句顺便交代了许烟杪的身体尺寸老婆婆就高高兴兴抱着布匹进了家门看到糟心儿子正踮着脚去抱红绕肉的罐子
“哎呀!娘我也很红的这不是没什么战事吗。”
左军都督佥事憨笑
着凑过来,眼睛一亮:“娘!你要给我做衣服啊!这布好看!”
伸手就要摸。
老婆婆拍了一下他的手:“这是许小郎君的布,我看他家里没个大人也没个女人,衣服都要拿去外面让人做——一个官老爷这样,是会让人笑话的。我就想着拿回来给他做新衣。”
左军都督佥事一听,哈哈笑起来:“娘,你不懂,那是个绝妙的人,他才不怕被人笑话,别说拿布出去做衣服,他还自己打扫家里,自己洗衣服,出门看到好吃的顺手就买了,边走边吃。他从来就没个官样,只图自己过得舒坦。”
老婆婆“哎呀”一声,一边让儿子拿剪刀来,准备裁剪布料,一边道:“还有这样的官啊。”
*
快过年了,道上的马车和轿子都多了不少。满满当当堵着道,慢吞吞挪动。
道路上竟还有好几个顽童在那里放炮,其中还有欧罗巴人。
他们专门挑着有马车快到跟前的时候,点燃捻儿迅速跑开,那炮筒子“碰”地往上一蹦,又掉下来,“咚”地砸到地上,有时也砸到人家马车上,将车夫吓了一跳。他们就在旁边捧腹大笑。
许烟杪也吓了一跳,等他们没点炮时迅速从车与车中间快速钻过去,走到岔路口,正要往东市去,突然听得人喊:“许郎!”
许烟杪一扭头,就见另外一条路上来了辆黑篷马车,兵部尚书从车窗里探出脸:“上来!”
许烟杪心里咯噔一声。
【不会吧?不会又来事了吧!】
兵部尚书咳嗽一声:“快来!陛下有秘旨。”
许烟杪:“……”
还能怎么办,做呗,那可是皇帝。
硬着头皮上车,然后就懵了:“尚书,这……”
车厢里几乎堆满了杂物,特意让人打造的办公案几上一摞摞公文,还有卷轴随意搭在那里,开了大半卷垂摔下桌,信件散落周边,一些精美书册堆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有些是兵部的文表,有些是家人的书信,有些是经史典籍,还有废弃的纸张随便丢在车厢里,当然,这些废纸有另外一种作用,那就是拿来擦笔。
兵部尚书迅速拿开一个茶杯,杯上还有墨水刚蹭上的痕迹。再将废纸和信件推了推:“来,坐这里。快过年了,很多事情都得在大朝会前做完,便脏乱了些……让许郎见笑了。”
“哪里,尚书事务繁忙……”
许烟杪正奉承着,眼角一扫,看到车厢角落里丢了个碗,粗略一扫里面十几片馄饨皮,明显是被咬破
的。
【噗,看不出来啊,黎尚书这么大个人了,吃馄饨还只吃馅。】
兵部尚书老脸一红:“咳,言归正传,长话短说,这次让你上车是因着那个考生的事情,陛下让我们去和他商议,看看能不能在科举开始前,让他自愿去衙门里将自己的祖宗改了。
许烟杪委婉地说:“可能有点难。
心声就不客气了:【上门和人说你能不能改个祖宗,这是生怕自己不被打出去吧?老皇帝真是会给人出难题。】
“哼!这有什么难的!许小子,你还是见识太少了。我和你说,这世上很少有办不到的事!
兵部尚书目光都灼灼燃烧起来:“走!我们快点把事情做完,然后再挤时间商量一下考题,三道四书义已经想好了两道了,四道五经义也想好了三道,如今除却各一道四书五经,还有一道‘论’,五条判语……还有什么来着?
许烟杪麻着脸补充:“诏、诰、表要出一道,策论要出五道,其中,那道‘论’是只能我出,‘表’是只能你出。策论,我出三道,你出五道。
其他的,就是二人合力。
兵部尚书用舌尖和牙齿“啧了一声:“最近忙昏头了,一下子想不起来事儿。又看向许烟杪:“你可还记得那举人叫什么?
许烟杪回忆了一下:“叫高贺,祝贺的贺,陕西临洮府兰县人。
“家资如何?
“贫穷人家。
暗桩还是做了些事的,不然许烟杪不好“欺上瞒下,他想了想,说:“暗桩到过他家,是土屋草顶,他娘当时正在和村里另外一家人为了路上一坨牛粪的归属吵架。
兵部尚书露出怀念的笑容:“你不晓得,一坨牛粪能烧一大锅稀饭呢。
许烟杪:“?
刚看到许烟杪的神情,兵部尚书就意识到哪里不妙,赶忙解释:“那个牛粪是用来……
然而许烟杪已经大为震撼:【以前只听过牛瘪火锅,已经够考验人的接受能力了。这,牛粪粥,是否太过超前……】
兵部尚书:“……兵部尚书也大为震撼,靠着惯性说完了刚才的话,“用来做燃料的。
许烟杪:“……
兵部尚书:“……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各有各的尴尬,随后兵部尚书面无表情地转移话题:“既然如此,给他足够的钱就行了。
“诶?
“对穷苦人家来说,祖宗值几个钱。何况那还不是他的真祖宗。
“但他是文人不是说……不为五斗米折腰?”
兵部尚书撇撇嘴:“五斗米一个人能吃一个月呢。”
马车出了城驶到高贺借住的寺庙里看到人时对方正拿炭笔在地上写字。
“子曰:三军可夺帅也
许烟杪和兵部尚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些许迟疑。
【看这样子感觉对方真的不会为五斗米折腰了。】
【但是这个如果用皇权压人是不是不太好?】
何止不太好!简直丢人!
兵部尚书跺跺脚快步走过去。
高贺疑惑地抬头:“二位是?”
兵部尚书:“吾姓黎今日来是有事与君相商烦请借一步说话。”
高贺点点头领着他们进屋。又搬了椅子从柜顶最上方将包袱抱下来从里面拎出纸绳捆扎的布包解开后拈出小捧劣质茶叶给二位客人上了茶:“二位郎君何事来此?”
兵部尚书开门见山:“我有一友人的祖宗也是虞国大王子但他不想再认一门亲戚。”
高贺微微扬眉:“这……只怕不妥祖宗之事在下怎可轻弃。”
兵部尚书又告诉他他祖宗其实不是他祖宗。
高贺却道:“想来阁下友人也不是正经后裔既然如此为何是在下去改?”
兵部尚书凝重起表情。
看来是银子出场的时候了。成不成就看银子够不够高够不够硬了。
“唰——”
一块拳头大小的银子放在桌上。
高贺:“阁下这是何意!”
兵部尚书:“吾也知此事颇难这银子便是赔偿请君行个方便。”
高贺大声:“阁下这是把我高贺当什么人了!就算虞国王室非我祖先可祭拜了那么多年我心中也是真将他们当先祖看待哪里是区区钱财便能更易的!实在有辱斯文!”
“唰——”
兵部尚书放上去第二块银子同样是拳头大小。
两坨银块在阳光下亮闪闪散发着金钱的芬芳。
“还请见谅。但吾那友人非认此祖宗不可只能请君割爱了。”
高贺大怒:“我辈读书人!岂是区区两块银子就能数典忘祖的!你是在侮辱我吗!”
兵部尚书瞳孔地震。
难道他其实小觑……
许烟杪默默:【……得加钱?】
高贺正气凛然:“得加钱!!!”
作者
有话要说
子曰: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论语》
*
加钱梗,出自绣春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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