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以不世功勋封王的开国功臣北静王祁泰,长期驻守灵州,掌握最精锐边军,以对抗突厥与薛延陀。
北静,取让北方的敌人都安静之意,有祁泰驻地灵州,确保了北境近十年不受外敌侵扰。
如今新帝登基,明确奉行非亲不王,却保留了北静王唯一异姓王的身份,从龙首功,是以功高不震主,莫大的殊荣无疑了。
北静王主动交出兵权,以示对主绝对忠诚。忠臣必得厚封,位于永兴坊的北静王府,特许逾制扩建,足足占了坊的一半。
大门朱漆金钉,门前破格列戟二十四杆,左右蹲踞石狮,昂首挺立,又有卫士执槊肃立,不怒自威。
府邸内重檐斗拱,甚是雄浑大气,于东侧的院落可中庭,是世子祁深的居所,前堂后寝,从抄手走廊匆匆而过的仆从脚轻似猫,而穿过中庭的月洞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正中间占半个后.庭的硕大琉璃缸。
缸底铺着阗国进贡的羊脂玉卵石,池面又有夜舒荷相称,其内豢养的几尾朱砂鲤游来游去,搅碎了倒映其中的飞檐鸱尾。
寝居内,仆从九安卷起珠帘,秉息静候,祁深着轻薄的縠制寝衣,眼尾犹带惺忪,就着六安捧起的金盆净手。
那金盆上的雕刻以缠枝莲为骨架,又穿插麒麟瑞兽纹饰,连那擦手的手巾也是以金线锁边的,极尽奢华之意。
莫说北静王府不知收敛,反而较之以往铺张浪费得更加厉害,实则是权倾天下而朝不忌,功盖一代而主不疑,不必收敛。
“郎君。”九安将衣物小心翼翼地递上,轻手轻脚地协助着世子穿衣。
褪去寝衣,祁深着了件圆领窄袖的浅灰色罗衣,腰间的黑色双层蹀躞带,只简单悬了只玉佩。
即使今日休沐,头发也高高束成利落的发髻,以黑色银纹发冠相配,既有身为将领的飒爽豪迈,又不失贵胄子弟的风姿雅仪。
由着六安跪地为他穿好透气乌皮六合靴,祁深示意九安开窗。
晨光似画,满庭花气,那窗外的鹦鹉猛地回神,学舌道:“郎君起迟了!”
祁深眼皮轻抬,不由嗤笑,随手从桌上揪了颗葡萄掷了出去。
鸟儿扑棱棱地飞起来去接,忽察觉到庭内突有轻微异样声,吓得翅膀乱颤,也引得投掷之人撩了眼去看。
“谁?”寝居外的侍从乐觉垂手侍立在外,耳朵微动,他也察觉到了,遂翻身过去,又疾跑两步。
“乐七!”
见着人乐觉松了一口气,却是皱眉训道:“郎君的规矩你知道,去领十杖,好好的正门不走,像什么样子!下次再翻墙进来,腿给你打断。”
被训的乐七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习惯了。”
作为暗探,训练严苛,生活隐蔽,翻墙越脊,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只是,十杖还是必须要受的。
乐七不由得去掐自己大腿,怎么一激动起来什么都浑然不顾了?
“郎君,您可真是个神算子!”
可中庭内书房里,乐七右膝触地,左手按在左膝上,低头行礼,内心不乏恭维和由衷地赞叹,将今早的发现一字不落地尽说了出来。
祁深闻言冷笑道:“想来黠鼠装痴月余,终是耐不住要偷油了。”
三月前,太子与齐王忌惮秦王之功,起了杀意,秦王一党为求自保,于玄武门附近提前发动政变,武力控制皇帝并射杀了太子与齐王,提二人首级示众。
狂攻玄武门的东宫人马乍见头颅,顿失战心,迅速溃散,四下而逃,多数人从正对朱雀大街的明德门撤出,逃往终南山。
身为左武候卫中郎将,祁深奉父命追击至终南山下,未寻敌踪,却于启夏门回程时,遇一着男装的女子于护城河内扑腾不休,张扬求救。
按大唐律法,私自越城徒一年,胆敢犯夜笞二十,若为女子,有身份贵族就下狱等其父兄或夫赎人,教化为主,无身份平民按大唐律法受刑便是。
今夜出城,且既已出城又如此大胆求救……瞧着实在可疑。
明明刚开始还直视无碍地打量他,但他不过恫吓两句,面前人就哆嗦不已,见他尤如老鼠遇见猫,就是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还是个傻的。
“报!东宫翊卫车骑将军刘密已就擒!”
祁深的语气是惯常的平缓:“押来。”
“离间中伤太子与秦王,罪其一,出兵来战,杀云麾将军薛立弘,罪其二,逃亡杀我守城将士,罪其三,”祁深慢语缓声,目光如寒刃,“怎能逃脱一死?”
“若有幸得到恩典,愿献身侍奉秦王殿下,舍命报效……”刘密伏地抽泣,恐惧自己大限将至,悲伤不已地做最后的挣扎。
可再抬头时,他的脑袋便自眼睛往后被马槊贯穿,刘密甚至来不及惊呼一声,便已死透。
除了掷马槊的那一刻狠厉异常,瞬息之间,祁深已慢敛了凶意:“殿下不缺你这一个。”
启夏门前鸦雀无声,众武侯卫依旧满弓准备着,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可偏有那不成器的,张惶之下误发了箭矢。
那女子已经被吓晕了过去,祁深于马上无声俯睨几个瞬息,羽箭贯穿其肩胛,还在晃动着,“找家医肆先治伤。”
然后他冷眼瞧过腿颤人抖、冷汗虚冒着请罪的武侯卫,令道:“此人犯夜的那二十笞打,你代之受刑相抵。”
对于这种妄发失误,昔年带兵征战时,祁深曾严令过违者必斩,也有杀鸡在前,无人不知其治下严苛。
缩着肩膀的武侯卫前胸后背尽湿,只觉死期将至,闻听此言如临大赦:“是!将军!”
这事本欲就此结束,可一个时辰后巡街使来报,在通善坊外不远处发现一具无名男尸。
尸体左颊“逆”字疤痕,颈部温热,脖上有勒痕,嘴唇发紫,胸口还有一支箭矢横穿,最蹊跷的是此人随身携带的递解过所,赫然写着其身份——
尚书刑部·牒·岭南道容州都督府
犯由:准兴隆二年九月十七日敕,原太子舍人裴云廷坐谋反案,依《兴隆律疏·贼盗律》第18条“诸谋叛者绞,从者流三千里”,减一等流二千五百里。
身份标识:左颊黥“逆”字……
……
死者是裴云廷,兴隆二年流放岭南中途病死的谋反案主谋裴修远之子。
尸体处处透着古怪,本该是尸骨的人现在才死,还被张扬抛尸,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该是以此来牵扯出四年前的裴修远谋反旧案。
现场证据已连夜移交大理寺主查,祁深稍一细究,便怀疑起今夜的蹊跷来,招手令侍从前来:“派个暗探去医肆,阴察勿动。”
他的直觉告诉他,那女子和此事应该脱不了干系。
暗探乐七跟了那女子四五天,趁夜间不察将那人不知何时有的包袱翻了个遍,找到了两份第二日自长安至洛阳的奔丧过所,加盖官府印鉴,姐妹二人,周菊英和周芳舒,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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