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鸾飞漫不经心地将窗帘又挑高了一些。
马车内一片寂静,僵硬的气氛延续着。
萧燕飞瞟了眼窗外,突然起了身,自己推开车厢的车门,也没等丫鬟放好马凳,就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萧鸾飞抿唇浅笑,定定地看着马车外的萧燕飞一步步地走向了那个地上的赤金累丝嵌红宝石手镯,一眨不眨,眼底掠过一抹轻嘲。
萧燕飞还是那个萧燕飞。
就算母亲这几日对她诸多维护,可她依然是卑贱的庶女。
自己让她低头她就得低头,让她折腰她就得折腰!
她不配生出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她得认命,乖乖地被自己踩在脚下。
几缕阳光透过马车的窗户把萧鸾飞的的脸分成了两部分,一半光洁如玉,一半在阴影中讳莫如深,那双眼睛幽深如潭,静静地注视着萧燕飞,骄傲、笃定且居高临下。
这一世,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终于可以摆脱前世的阴影,改变自己的命运……
见萧燕飞走到镯子前,马车里的萧鸾飞唇角翘得更高了,笑容又深了三分,优雅端庄,温婉大方,而透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傲慢。
就等着萧燕飞屈膝为她捡起镯子。
下一刻,萧鸾飞唇角的笑容瞬间门冻结了,就见萧燕飞缓缓地抬起右脚,一脚准确地踩在了地上的那个镯子上,将它践踏于足下。
时间门似乎静止。
萧鸾飞双眼睁大,感觉自己的心似琉璃般,碎了一地。
这可是大皇子送给她的定情之物,是独一无二的,是她最珍爱的镯子。
萧燕飞她竟然……她竟然!
这一瞬,萧鸾飞感觉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像是又回到了前世,她再一次被萧燕飞踩在了脚下,如尘埃般无人在意。
她的脸色微微发白,看着萧燕飞转过脸,透过马车的窗户准确地望向了自己。
两人的目光静静地在半空相交。
空气中似乎有一根看不到的弓弦在骤然间门被拉紧了。
马车外的萧燕飞迎风而立,对着萧鸾飞微微一笑,笑得眉眼弯弯,漆黑的瞳孔在阳光下亮如星辰。
她在笑。
这是一种挑衅的笑容。
萧
鸾飞:“……”
这是萧鸾飞完全没有想到的状况嘴角翕翕。
这的确是挑衅。
萧燕飞竟然在挑衅自己。
一个无依无靠的庶女怎么敢!!
“萧、燕、飞”萧鸾飞一字一顿地喊着萧燕飞的名字脸色微青“你怎么敢!!”
盛怒之下
对此萧燕飞的回应是右脚更为用力地朝鞋底下的那个镯子碾了下去。
“咔嚓。”
镯子上嵌的一粒红宝石从上面脱落骨碌碌地在满是沙尘的地面滚了出去……
这一瞬时间门像是无限放慢每一个细节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萧鸾飞觉得她的心似乎也在那肮脏的地面上滚了一回脸色一时青一时白。
“喂你们还走不走!”
“不走的话也别拦着别人的路啊。”
马车的后方传来一声声不耐烦的吆喝声与催促声。
此时此刻各府的马车都在排队等着进清晖园武安侯府的马车在这里纹丝不动自然也影响了排在后方的其他马车。
后方的喧嚣声渐响周围渐渐鼓噪了起来。
有一些马车的窗帘也被撩了起来从车厢里探出一道道探究的目光全都朝武安侯府的马车看来。
就看到一个身穿妃色衣裙的小姑娘站在侯府的马车外忐忑地看着马车里的萧鸾飞。
小姑娘手里捏着一方帕子轻轻地在眼角按了按清澈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似的自眼角淌下楚楚可怜。
这到底是怎么了?
周围那些打探的目光在萧鸾飞姐妹俩之间门扫视着揣测着思量着。
他们不认识这陌生的小姑娘是谁但她既然站在武安侯府的马车外那么十有**也是侯府的姑娘。
不都说武安侯府的大姑娘端庄贤淑吗怎么在大庭广众下把自家妹妹逼下马车了?!
周围越来越嘈杂越来越多的人朝萧鸾飞、萧燕飞这边看来还有人吩咐自家下人前去打听一二。
“燕燕。”
一个娇滴滴的女音打破了这片古怪的气氛语调亲昵得像是含了蜜糖般。
随着这声喊叫,一辆华贵的翠盖珠缨八宝车驶过,鲜艳的金漆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富丽张扬,招摇得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无视它。
华丽的窗帘上不仅绣着朵朵牡丹花,还钉着一颗颗五颜六色的宝石,被掀起一半的窗帘后,露出一张娇丽的面庞。
正是宁舒郡主。
“燕燕,你怎么了?”宁舒郡主双手扒在窗框上,蹙眉看着捏帕子抹眼泪的萧燕飞。
萧燕飞用帕子又拭了拭眼角的眼药水,对着宁舒郡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她抿了下唇,对萧鸾飞道:“大姐姐,我知道你是长姐,我该敬着你,让着你,我会乖乖的。”
她的声音柔柔弱弱,像是软绵绵的云朵,风一吹,就会散似的。
“你胡说什么!”萧鸾飞脸都黑了,脱口斥道。
这话一出,她便注意到宁舒郡主微微地皱了下眉,就赶紧咬住了牙关。
一想到被萧燕飞踩在脚下的手镯,萧鸾飞心如刀割。
萧燕飞瑟缩了一下,又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梨花带雨地颤声道:“你别生气……”
“我以后都听大姐姐的,大姐姐别赶我走。”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吐字清晰,周围好几辆马车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由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
宁舒郡主来回看了看萧燕飞与萧鸾飞,不知道这对姐妹之间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可以肯定的是,萧燕飞被赶下了马车。
无论是什么事,萧鸾飞也不该在半途把人赶下马车啊。
“燕燕,你过来和我一起!”宁舒郡主亲昵地对着萧燕飞招了招手。
眼眶犹湿的萧燕飞捏了捏帕子,犹豫了一下,才问萧鸾飞道:“大姐姐,我可以去吗?”
她笑盈盈地看着萧鸾飞,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眉眼微弯,笑容十分笃定。
萧鸾飞:“……”
萧鸾飞想说不能,可在触及宁舒郡主不以为然的眼神时,理智回笼。
一步错,步步错。
她若是继续与萧燕飞犟下去,只会落个咄咄逼人的印象。
萧鸾飞强忍着心头的憋屈,柔声说道:“二妹妹,你去吧。”
“谢谢大姐姐。”萧燕飞优雅地福了福,把礼数做主,还不
忘用帕子擦干眼药水这才快步朝宁舒郡主走了过去转而上了那辆翠盖珠缨八宝车。
车门关闭后王府的车夫动作娴熟地挥起了马鞭郡主的马车堂而皇之地越过了萧鸾飞的马车。
萧鸾飞的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眼底染上一抹浓重的阴影。
她不懂明明宁舒郡主是她的朋友明明像宁舒郡主她们这样的贵女最不喜庶出了从来都不与庶女往来的可为什么宁舒郡主竟然会对萧燕飞另眼相看呢?
为什么?
她们也才见过两次面而已而自己与宁舒郡主可是五六年的交情了自己却被抛下了!
明明待在马车里萧鸾飞却仿佛感觉到了刺骨的寒风指尖冷得发麻。
这一切似是在嘲讽着她。
嘲讽她哪怕是占了这个嫡女的身份却还是比不上萧燕飞。
大丫鬟书香心疼地看着自家姑娘赶紧下了马车小心翼翼地把地上那个手镯捡了起来
“姑娘。”书香用帕子包着镯子透过马车的窗户交给了萧鸾飞。
镯子上全是泥土少了一粒红宝石的小小坑洞异常的刺目。
萧鸾飞死死地盯着那镯子眼角隐约发红。
书香忍不住劝了一句:“姑娘送去金玉斋修一修肯定能修好的。”
“……”萧鸾飞面沉如水手几乎快把窗帘给拽了下来脑子里反复地回想着方才的一幕幕定格在萧燕飞踩踏手镯的那一幕上。
就算镯子能修好肯定也与原来不一样了必然会留下细微的瑕疵。
有些裂痕一旦存在就算再怎么修补也回不到过去了……
想起前世种种萧鸾飞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慢慢地放下了窗帘。
帘子完全落下的那一瞬眼角瞟见前方百来丈外宁舒郡主的那辆八宝车优先被宫人们迎进了行宫中。
春日的晨曦暖暖地自碧空倾洒下来给周围的山水、建筑、马车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进了八宝车的萧燕飞才刚坐稳口中就被宁舒郡主塞了一粒玫瑰糖。
“这是鼎食记新出的玫瑰糖。”宁舒郡主也没问她刚刚出了什么事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好吃吧
?”
香甜的滋味弥漫在萧燕飞的口腔中带着一股玫瑰特意的芬芳。
“好吃。”萧燕飞弯起嘴角。
“燕燕你今天就跟我一起玩。”宁舒抬手轻轻抚了抚萧燕飞的耳鬓“别怕。”
这小郡主真体贴。萧燕飞朝着宁舒云郡主微微一笑:“好。”
她的笑容止不住地从眼底流淌而出灿烂明媚比春日的阳光还要明媚三分。
心底因为萧鸾飞带来的那点阴霾烟消云散。
真乖!宁舒郡主也是笑。
翠盖珠缨八宝车在进了第一道宫门后稳稳地停住马车外头传来宫女恭敬的请安声:“宁舒郡主安。”
车门被打开外面的阳光也随之照了进来。
“燕燕我们下车吧。”宁舒郡主探出了手搭着一个圆脸宫女的手优雅地踩着马凳下了马车。
萧燕飞紧随其后也下车。
负责招待两人的圆脸宫女规规矩矩地屈膝行了礼后看向了萧燕飞正想请教她的身份就听后方传来一个男子骄矜淡漠的嗓音:
“你是鸾儿的妹妹?”
萧燕飞循声望去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着杏黄刻丝蟒袍的青年长身玉立丰神俊朗
“大皇子殿下。”圆脸宫女连忙福身给大皇子行礼垂眸俯首不敢直视贵人。
宁舒郡主挥了挥手轻快地唤了声:“大堂哥。”
大皇子唐越泽信步朝两人走了过来举手投足之间门尽显皇子的优雅矜贵令人不敢轻慢。
他对着宁舒郡主微微颔首轻飘飘地又扫了萧燕飞一眼骄傲而又疏离问道:“鸾儿呢?”
“还在外头呢。”宁舒郡主在一旁代萧燕飞答道。
唐越泽神情淡淡地又看了看萧燕飞与宁舒郡主眼底隐约浮现一抹疑惑。
他不理再理会她们大步流星地朝行宫的正门方向走去极目远眺在外面长长的车队中搜寻着武安侯府的马车眉眼含笑神情中难掩期待之色。
唐越泽一走那圆脸宫女就放松了下来对着宁舒郡主与萧燕飞了笑了笑:“郡主萧二姑娘请随奴婢往这边走先去水榭小憩。”
圆脸宫
女领着两位姑娘一路往东行。
清晖宫是皇家行宫,格局恢弘,园子里的亭台楼阁、轩榭廊舫、山石花木美轮美奂。
四月是京城最好的季节,牡丹、芍药、紫藤、蔷薇、石榴花等等在春风中盛放,园子里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花香,争妍斗芳。
不一会儿,她们就来到了一条姹紫嫣红的花廊前。
圆脸宫女指着那花廊道:“郡主,萧二姑娘,这花廊中不仅有真花,还挂了不少绢花,两位姑娘可以随便挑一朵,绢花里藏了字条。”
她点到为止,没有再往下说。
这倒是有点意思。宁舒郡主的眼睛瞬间门就亮了,步履轻盈地拉着萧燕飞走进了那条花廊中。
风一吹,花廊中那数以千计的花在风中颤颤巍巍,乍一眼看去,根本就分不出哪些真,哪些假。
宁舒郡主兴致盎然地在花廊中漫步,目光搜索着混在真花里的绢花,笑盈盈地说道:“燕燕,这些绢花是皇后娘娘让针工局做的,惟妙惟肖的,好看吧?”
“好看!”萧燕飞点点头,也在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这道花廊。
设计这花廊的人还真是费了一番心思,这里的花至少有十几种,繁而不乱,密而不杂,花团锦簇。
“燕燕,”宁舒郡主神秘兮兮地凑在萧燕飞耳边,又道,“一会儿我们开个庄,好不好?”
“开庄”这两个字在萧燕飞的脑子里转了一圈,她才反应过来:小郡主这是想当庄头,开赌局?
宁舒郡主头头是道地分析道:“皇后娘娘后头肯定有别的安排,从先帝起,年年的千芳宴都是这样的,去年是投壶,前年应该是捶丸……”
“听说,皇上与皇后娘娘也是在千芳宴上相识,当时皇后娘娘得了机会在先帝跟前献艺,凭借一曲《广陵散》名动京城。”
“今天皇后娘娘既然让我们穿胡服骑装,我猜测十有**是骑射或者马球。”
萧燕飞:“……”
“燕燕,”宁舒郡主笑得要多甜美有多甜美,要多娇俏有多娇俏,撒娇地甩了甩萧燕飞的胳膊,“既然有比赛,当然有输赢了。”
“放心,庄家是怎么也赔不了的!”小郡主得意洋洋地笑了。
萧燕飞:“……”
萧燕飞蓦地想起宁舒打
叶子牌时一家独输,输光了一匣子绢花。
还真是位赌性坚强的小郡主!
“呀!”宁舒郡主的目光落在了萧燕飞的头顶上方,灿然一笑,“我找到了!”
她踮起脚,从花廊上拈下了一朵大红色的绢花。
“我也找到了!”萧燕飞信手摘下一朵紫藤绢花,摇了摇,一簇簇紫色的花朵像是一个个小巧的风铃,精致好看。
两人分别从各自的绢花中抽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字条,展开一看,两人的字条上都写着同一个字:“乙”。
“恭喜两位姑娘。”圆脸宫女笑容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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