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棉弄的青砖墙沁着隔夜猪红粥的腥气,往常只有攥着蒲扇的阿婆将酸枝椅搬到屋檐下,看着送血车碾过麻石板路,三两死气沉沉的人群,来去匆匆。
此刻常年不变的狭窄小巷,多了丝人气,蓝白相间的警戒蜿蜒成蛇形,穿着制服的警员穿梭其中,惊起污水沟里成群的红眼老鼠四处逃窜。
顾文姝拎着沉重的勘验箱到达现场时,阳光将霓虹灯牌烤得发烫,小巷口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看热闹的居民。
围裙都未摘的肥婶,怀里抱着喝汽水的细路仔,硬是挤到看热闹的最前排,“上周起火,今朝又抄档,看来真是撞邪咯!。”
蹲在骑楼底抽水烟的阿伯突然插话,“鱼蛋仔成日拎着个小挎包进去,说是卖够三斤血就买到芳园路的小楼。”
穿塑胶拖鞋的师奶伸长了脖颈往里面张望,“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卖点血就能拿钱?”
话未说完,转身便撞见顾文姝,立马抱着身侧的孩童退后三步,孩童手中的玩具突然掉在地上都未曾察觉。
“小心。”顾文姝拉住还想要后退的师奶,弯腰捡起沾上泥水的玩具,“孩子还小,这里不卫生,早点带回家去。”
“小顾法医,今天也要麻烦你了。”窦原弯腰绕过蓝白警戒线,半拉下白色纱布口罩,就瞧见一脸菜色:“里面的味道太重了。”
所谓的地下血站其实是劏房改建的修罗场。
顾文姝的橡胶靴底黏住地砖缝里的凝血块,每步都像踩在退潮后的滩涂上。泛着寒光的针头堆在墙角,落灰的输液管盘踞如蛇蜕,几把破旧,血迹斑斑的木桌椅围起来便是“专业采血室”
对于无菌操作理念深入骨髓的顾文姝而言,每一眼都是一种污染。
顾文姝很快就抛去杂念,投入到手上的工作中,窗外突然传来摩托罗拉BP机的蜂鸣,居民叽叽喳喳的议论,混着刑事照相机的快门声,回荡在小巷。
背后之人转移得匆忙,留下了不少证据,只是现场环境过于复杂,光是取样工作便花费了不少时间。
“现在已经派人封锁了出市的各个出口,蛇头那边也打了招呼,找人仔细跟着,只要对方冒头,第一时间就摁了他。”老林嚼着槟榔的腮帮突出一道棱,说话总带着一股匪气。
20世纪90年代的血浆经济如火如荼。
非法采血站披着公益的外衣,如飘散的蒲公英籽般在角落扎根,肆意生长。那些攥着营养费的卖血者,在锈迹斑斑的采血椅上留下生命的余温,却换来艾滋病毒如附骨之疽。
顾文姝的睫毛在护目镜后颤动,比起分尸现场的直观血腥,这种血泪剥削,才是真正的残酷。
南海市局的日光灯管在雨帘里泛着青灰,走廊墙上的严打标语已经被连夜奔波的警员蹭得卷边,华家庆案的卷宗堆满会议室,警员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血站老板是在芳村码头落网的,当时正往蛇头的小艇里钻,还没等松口气,就被赶到的警员死死摁到在地。
田立民被铐进审讯室时,腕间的劳力士还在滴答作响,他先是瞥了眼墙上的坦白从宽标语,嘴角扯出个痞笑,随即大剌剌地往铁椅上一瘫,活像回到了自家卧室。
“警察同志,我田某人行得正,坐得端,干的都是合法买卖。”他操着一口别扭的白话,眼底含着戏谑和嘲笑,“这突然被铐进警察局,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窦原用钢笔尖挑起个发霉的献血证,塑封层下已长满菌斑:“合法买卖?”
田立民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桌上的证物袋,随即无赖地抱臂歪回椅子:“我们可都走的是正经渠道,正儿八经的批文可都在公司能查到的。”
别看地下血站是在城中村小巷的劏房,可老板田立民的外贸公司却实打实地在南海新城有间气派的写字楼,员工众多,每年还会花费一大笔钱饭在慈善上,帮助弱势群体,名头早早传遍了珠江两岸。
可谁能想到,这光鲜亮丽的门面背后,竟藏着恶臭扑鼻的恶心勾当。
不过这次外逃不像田立民一贯的作风,他行事向来谨慎,加上背后有人撑腰。
虽然只是前些年到南海做生意,可却左右逢缘,光是缘香楼顶层的包厢里,便不知道招待过多少达官显贵,推杯换盏间编织的人际网,恐怕比珠江的水域还要错综复杂。
就算是事情败露,以他的经营积累也不至于慌了手脚,连夜逃往高棉。
为何会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一步棋?
这背后的缘由恐怕比表面看来更为复杂。
只不过田立民嘴就像是茅房里的臭石头,撬不开一点,十来个小时的连番审讯丝毫不见疲态,还有功夫和警员耍嘴皮子。
一番辛苦下来,不仅没拿到有用的线索,倒是积攒了一肚子的火气。
“你猜最后保释田立民的是谁?”窦原猛地将证词拍在桌上,搪瓷杯里的隔夜茶泼出,差点溅了满桌。
老林叼着的红双喜差点掉在□□上,他慌忙扶住快要倾倒的茶杯:“大佬,你今天吃火药了啊?”
“窦哥,谁值得你这么生气?”一旁的警员也附和着。
能见到窦原如此失态,恐怕这对手也非泛泛之辈。
“就是那个姜嘉诚咯!”负责记录的警员,愤愤不平地扯松领带,脖间汗珠滚滚落下,“拿钱办事的势利鬼,和田立民一唱一和的,还说……”
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还在气头上的窦原,默默闭上嘴。
可难为了伸长脖子等着看八卦的其他人。
钱队手里攥着祝广生案的文件,本是过来找盛律清一起帮忙分析,谁料推门进来时,正好赶上这出好戏,“姜嘉诚这人脑袋聪明,一张嘴得了点利就不饶人,无论是谁,都没办法从他手底讨个巧……”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窦原青筋暴起的手背上,“下次碰到他,记得带上你们副队,他的嘴皮子比姜嘉诚还要厉害。”
说完潇洒转身去敲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弥漫着陈年普洱的苦涩,刘建华背着手,焦躁地来回踱步,突然站定,端起桌上的搪瓷杯猛灌一口,却被滚烫的茶水呛得脸色涨红,
“律清,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刘局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声音混着吊扇叶片的嗡鸣,回旋在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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