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提上了日程。
许母便趁着休息时带女儿在镇上转了转,慢慢备起嫁妆。
今天她们来看衣柜。
许母抚摸着双开门的黄漆衣柜,爱不释手:“这个柜子好,够大,能装好多衣服呢,有镜子有花样的,不错不错。”
许英觉得一般,但想想这年代的条件,附和:“确实还不错。”
许母感慨:“像我们出嫁那会,家里陪送个箱笼都算不错了。哪像这会……哎,到底是时代不同了啊。”
这段时间带女儿出来挑选嫁妆,许母也算长了见识。衣食住行,小到针线,大到衣柜,各种式样的,挑得人眼花缭乱。
“那可不是。”旁边的老板娘笑着接话,“现在跟我们那代不一样了,生活好了,人的要求也高了。”
许母赞同,连连点头:“对对对。”
老板娘又夸道:“你闺女长得真有福气,嫁哪里呀?”
这真是夸到许母心坎上了,柜子也顾不上看了,拉着老板娘,宛若失散多年的姐妹般,亲热地闲聊起来。
在老板娘亲戚式的热情推销下,许母大气给女儿定了柜子,桌子,沙发等。
走的时候,老板娘笑眯眯恭送她们。
许母也很开心,一步三回头地朝老板娘挥手道别。
最后,意犹未尽地对女儿说:“这老板娘,人不错。”
许英:“……”
是不错,口才不错。
果然,这年代能开店的就没几个简单的。
从家具店出来,两人又转了转,添了不少小东西,吃了碗粉,才回家。
刚到家门,门还没打开呢,拐角处走来一位婶子,嚷着:“哎哟!你们去哪了?找了你们好久都没见人。”
母女俩莫名地望向她,许母开口询问:“怎么啦?”
“啊花奶奶去了,找你去帮忙干活呢。”
???
这太突然了!
“是……”许英心乱如麻,本想确认是不是真的,但话到嘴边,又问不出口了。
生死大事,谁会乱说。
那啊花呢?
两人开了门,把东西放下,匆匆往啊花家赶。
啊花家的门大开着,里面或坐或站着不少男男女女。
往日无门的厅堂,挂上了张蓝色粗布。
啊花奶奶就在里面。
“你就在外面,不要进厅堂。”许母叮嘱女儿。
许英点点头,询问:“啊花呢?在里面吗?”
“应该不在,里面没那么快布置好,看看是不是在她房间,你找找。”许母说完,便朝人群中的几个婶子走去。
许英环顾一圈,院子里没见啊花的身影,犹豫两秒,走到啊花的房间。
有人在哭。
抽抽噎噎的,声音压得很小。
许英站在门外,隐约看到啊花坐在房间的角落。
看不清她的脸。
这泥土房的窗户又高又小,即使是大白天,屋内仍旧昏暗。
哭声断断续续的。
她到底没有踏进房间,她觉得,相比陪伴,此刻的啊花可能更想一个人呆着。
许英没呆多久,许母便让她回家了。
傍晚的时候她又来了一趟。
“啊花这孩子,一整天没吃东西了。”看到她,许母递过来一碗饭和一碗菜,“你送过去,劝劝她,多少吃点,不然晚上守夜顶不住。”
按照这边的习俗,长辈去世,子女和个别亲戚需要来给老人守夜。
啊花年纪小本不该让她守夜,但啊婆的儿子们都去世了,又没有女儿,仅剩啊花一个直系亲人。
只能她来守了。
许英拿着饭菜来到门外,没听到哭声了,她向屋内瞟了眼,啊花坐在之前的位置,姿势都没变。
停顿了几秒,她才踏进房间,摸索着在墙上拉了拉绳子。
灯亮了。
啊花看了过来,明黄的光线下,是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
许英走到她身边,把碗筷放在她旁边的小柜子上,轻声说:“吃点吧。”
啊花呆呆地看着她,随后视线慢慢移到饭菜上,又看了许久。在许英以为她不会吃时,她伸手拿过装饭的碗,一口接一口机械般地嚼咽着。
也不吃菜。
许英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不吃菜就不吃吧,吃点饭也行。
啊花吃完,许英收拾碗筷。离开前,犹豫了下,她还是伸手轻轻摸了摸啊花的头顶。
一切都会过去的,要坚强呀小啊花。
一出来,许母便带着她回家了。
“哎!这孩子可怜呐,以后就她一个人了。”到了家,关上门后,许母说。
许英抿了下唇,提醒:“这话可别当着啊花的面说。”
“我知道。”许母点头,“就私下里说两句。”
两人心情都挺沉重,这会也没了往日说话聊天的兴致,安静地烤着火。
晚些时候,黄勇来了。
“今天怎么没出摊。”他问。
许英把啊花奶奶去世的事跟他说了。
黄勇沉默了。
他早年父母离世,最能理解失去亲人的痛苦。
他又看了看许英的脸色,不太好。
他知道许英可是把啊花当作妹妹般关心,爱护着,两人感情一直很好,出了这事,她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他很有眼色地道别,许英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她今天实在没心情说话。
-
第二天起床后,许母和许英两人来到啊花家,给啊花奶奶上了柱香。
上完,许母又拿来白布,给自己和女儿戴在手腕上,就去忙活了。
陆陆续续又来了好些村里人前来上香。
一旁的道公和师公穿上专属服装,念着普通人听不懂的经文,时不时敲锣打鼓。
在给啊花奶奶做法事。
他们昨晚就来了,锣鼓响到了下半夜,许英就是在鼓声中迷迷糊糊入睡的。
许母这个时候就很忙,跟着一群婶子伯母们刷锅洗碗洗菜煮饭,为等下来祭拜啊花奶奶的客人预备中午的饭菜。
许英又站了会儿,看到了头戴白布的啊花。她低着头,和一行人跟在道公的身后,围绕着几张长凳拼起来的“桥”来回绕圈,撒米,放钱。
从旁边婶子的闲聊中,她听了一耳朵,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桥”,是给啊花奶奶准备的‘奈何桥’。
围观的人挺多,看了会儿,许英便回家了。
中午许母回来喊了一声,让她过去,准备吃午饭了。
许英跟着去了。
这时候,各方亲戚也都来了,鞭炮声霹雳吧啦的就没停过。
黄静也在,许英跟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她又抬头找了找许母,发现她正忙着给人上菜呢。
菜品荤素都有。
吃完饭没多久,出殡了。
几个壮年小伙抬着漆黑的棺材来到村里的一块空地。
许英跟着一行人紧随其后。
“棺材落地,所有人背过身,不许看。”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许英跟着众人转过身。
没听到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只听到有人高声喊了声‘好了’,众人又转回身。
金灿灿的阳光下,黑色的棺材摆放在黄色的泥土地上。
法事又开始了。
师公和道公们边跳着奇异的步伐,边敲锣打鼓念经,领着啊花和一众亲戚围绕着棺材转来绕去。
持续了大概20多分钟才停下。
“起馆,所有人背过身,不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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