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
“她不是阿云,老婆子你清醒些。”沈乘风拦住自己的有些疯魔来的娘子。
“她怎么不会是阿云?这鼻子,这眼睛,是我的女儿。”
沈大娘痴痴地望着啃着树皮,脏兮兮的三岁女童。
阳光直照下来,女童敛在灰泥下稚嫩的小脸泛着一丝丝绒光,头顶两束冲天辫松散地绑着。
“阿云已经饿死了,她是阿飞从田里捡来娃。”沈乘风说着,浑浊的眼底泛起水色。
“死了死了,死了?”沈大娘重复道。
“你给我过来。”沈牧飞打掉女童手里的树皮,拎着她后领就外拽。
女童挣扎着,“放开。”
沈牧飞将她扔到田里,人堆里,紧接着将木栏杆闩上。
“不准你出现在阿娘面前,她看见你就心烦。”他厉声呵斥道。
人圈里,大点的十岁左右,小的小到刚出生肚脐眼里还连着脐带,他们无一不哭喊着,嘶吼着。
女童安静地看着他,一双黑眸黑得让人觉得一汪死寂的潭水。
这时沈乘风端着一碗粥水慢步走过来,“阿飞,把她带出来。”
“可她让阿娘的病情加重了。”沈牧飞眉眼泛着怒意不忿。
沈乘风沉默着,却让沈牧飞感受到一阵压迫感,只好乖乖听话。
女娃静静看着沈乘风,又看看他手里那碗粥水,闻着香甜的米香,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好娃娃,告诉叔叔你叫什么,这碗粥水便给你喝。”沈乘风低声哄着。
“娘亲告诉我,我叫檀稚。”檀稚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那碗她梦寐以求的东西,一字一顿道。
沈乘风摸摸她的头,把粥水给了她,双眼望着女娃把粥水一饮而尽,才慢道,“想不想以后都有粥水喝?”
檀稚舌尖舔净嘴角沾着的一颗米,连忙点头,“想。”
“那你以后就叫阿云,有不完的粥水,可能还能吃上香香软软的米饭。”沈乘风道。
檀稚沉默半晌,“我叫檀稚。”
“……”沈乘风并没有因此生气。
但在一旁的沈牧飞,拎起拳手就要挥在父亲的肩膀上,“阿父不可以,她不是我妹妹。”
“闭嘴!你阿娘说她是,她就是。”沈乘风道。
“沈老板!有新货到咩?”一位骨瘦如柴的男人剔着牙走过来,打量着眼前同样瘦瘦的檀稚。
“她是我女儿,想要货那边挑。”他脸色一沉别开脸。
……
直到后来的一日,一位身穿华服的男子踏进这处已破败不堪的院子。
男子视线落在,在田里静静挖土又埋白骨的女娃。
沈乘风半倚靠在门上,扶着已经干瘪下去的腰,“官爷走吧,这儿不会有你想要的东西。”
“一百金。”男子瞥了正蹲在田里的檀稚。
沈乘风低笑一声,轻得被风一吹就散,“钱?在这里,有钱恐怕也买不到吃的……”
“五百。”男子不多语。
沈乘风挥挥手准备转身回去。
“七百。”男子继续道。
沈乘风停住了脚步,“你要她做什么?”
“一千金。”
“……”沈乘风哑口不语。
“一千五百金。”男子目光始终停留在檀稚身上。
“你当我们是什么?”沈乘风口吻多了几分刻薄,脸色也黑了不少。
“三千金。”男子终于眯起眼眸看着他。
“……拿走,三千金怎么给我们?”沈乘风脚步趔趄地走到男子的身边,摊开那只饿得快剩下骨头的手。
“在这里,确实如你所说的那样有钱也买不到吃的。”男人说完扔了一个钱袋过去。
沈乘风嶙峋的手差点没接住颇有份量的钱袋。
他一打开,里面金灿灿却不足一百金,“你……”
“这只是路上的盘缠,去水乡后街三巷,那间房子归你们,里面会有你们想要的东西。”他道。
沈乘风望着一高一矮身影,泪眼夺眶而出。
“你的眼泪是卖女儿的惭愧,还是从获新生的喜极而泣……?”男子说完头也不回地抱起檀稚离开。
沈乘风目送着他们,久久没有移开眼睛,像已被抽离魂魄的一具躯壳。
“你怎么把阿云卖了!她是我们女儿!你真是人。”沈大娘手无力地捶打在他身上。
沈乘风无声承受着责骂,半晌后一把抱住她。
“以后我们都不做这等腌臜事了,是阿云不想看我们受苦,牺牲自己帮了我们,三千金!我们是上人了……”
声音渐渐模糊扭曲,最后化成几个赤红的大字浮起来。
沈乘风视线被赤红淹没,耳边还在不断回响着厉鬼般的低吟——“一百,五百,七百……三千金。”
混沌中仿佛有无数稚嫩的手拉扯着他,拽着他,撕裂着他。
“诶!老伯到了!”
一阵刺目的阳光直射下来,沈乘风抬手挡在眼前,不适应地眯起眼睛,“到京城了?”
“是哦,前面我不过去了,东厂还有锦衣卫好像在搜人,加上前些月圣巫女意外仙逝了,京城把守老森严了。”马夫一勒缰绳淡淡道。
沈乘风捂紧怀里沉甸甸的包袱,交过马车钱后颤颤走近几步,目光警惕地望着关口的方向。
直到视线瞥到那张贴在通缉栏上的画像,身体一震,双腿不听使唤地走不动道。
被通缉的画像里画着的正是他自己的脸。
“你这儿鬼鬼祟祟做什么?”锦衣卫眯起眼睛看着远处颤颤巍巍的人,狐疑地走近。
腰间佩着绣春刀的锦衣卫一步步走近的动作映入沈乘风眼底成了无数个慢动作。
他害怕地转身踉踉跄跄地跑起来。
“站住!”锦衣卫大声喊道。
“诶!你也给我站住。”东厂干事反应过来,放下手下的活儿追着锦衣卫的人。
在关口前,三人拉成一条直线。
沈乘风已半截身子入土的老翁肯定跑不过受过特训的东厂和锦衣卫。
他没跑出几米就被锦衣卫横刀拦截。
两人看着他的那张与画像一模一样的脸,皆一愣神。
人是找到了,但人只有一个,归谁的?
东厂干事抢先钳住沈乘风的胳膊,“跟我走。”
锦衣卫手腕刀锋一转,“凭什么跟你走?人是我们锦衣卫发现的。”
“哦?可人是我抓到先的。”东厂干事手指发力,沈乘风发出一声惨叫。
“你……没我拦住他,你能抓到他?”锦衣卫骂道。
东厂干事咧嘴一笑,扬起下巴道:“怎么?看门狗还想叫板不成?”
“你说什么,你他妈的才是看门狗。”锦衣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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