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兰阁只有一个老婆子在上房看屋子,室内烛火明亮,窗纸上映出老妪佝偻的身影,她脚边,那炭盆里的火苗噼啪作响。
屋外,婢女推开房门,冷风裹着细雪飘进来。
“姨娘,快些进来。”
小丫头扶柳姨娘坐在垫着芙蓉褥子的交椅上,椅子边炭火逐渐旺起来,险些燎了裙边,她把铜盆踢得稍远些,胳膊肘枕着桌沿,只蹙眉叹气。
“姨娘可是乏了?”嬷嬷关切地问道。
“你们都出去,青萍留下。”
她疲倦的面容忽然肃穆凝重,极为少见地拿起主子的款,底下人都有些怯惧,纷纷退出房来,只把段青萍留在屋里。
除了嬷嬷以外,全都知道,这丫头这回是惹恼了姨娘。
陈雪游心里十分忐忑,刻意站得离火盆远一些,半个身子融在阴影里。
柳琴心看着她打扮得和那个大丫鬟彩蝶似的,俏丽非常,便知道,她这么做是为和郑砚龙幽会,怪不得不见人,原来这丫头这么不安分。
她虽是出身娼门,但骨子里清高倔强,眼里见不得那些污糟事。
他们堂而皇之在院门外耳边厮磨,想必不该做的都做过了。
唉,这丫头,也太放浪了些。
“从前我就和你说过,不要跟二爷走得太近,你总是不听,现在真是越发不成体统,竟然私相授受到这种地步,说,你们还做过什么?你都说出来,免得到时候把肚子弄大了,就算人家肯要你进门,也要被人耻笑。”
“姨娘误会了,奴婢跟二爷并未有过逾矩的行为。”陈雪游辩解道。
柳姨娘重重拍桌,柳眉深蹙,“你当我眼睛是瞎的?你不撩拨他,他焉能如此放纵?你如果真不愿意,就该给他一耳光叫他自重才是。”
陈雪游手指冰凉,双手交握在一起揉搓了半日,也没有觉得好受些。
辩解无用,索性快点把这事揭过去。
“姨娘说得对,是奴婢自个儿不尊重,以后奴婢一定谨言慎行。姨娘既想要清净,奴婢再不会多行一步。”
柳琴心稍觉讶异,发现这丫头着实太聪明了些,竟一眼看穿自己的心思。
没错,她想要这丫头离开漪兰阁,并非完全是为了和郑二的事情,更多是为着郑砚池。她不希望,段青萍再为她盘算复宠的事,到头来恐怕连自己这唯一的儿子都抓不住,她势单力薄,光靠她们两个,绝对斗不过那两房人。
她深深叹气,柔软的指头抚摸着身边那有了些年月的桌子,这黑油油的桌面早已浑浊,也只配她这样遭到厌弃的后宅妇人。
“青萍,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生活,跟着我,只是耽误你前途。”
陈雪游猛然抬起头,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我去和孙姨娘说,叫二爷纳你为妾,以后你就在二爷房里伺候吧。”
“姨娘不可,请姨娘收回成命,奴婢若是跟着二爷,会被表小姐折磨死的,姨娘真就这么狠心看着奴婢去死?”
原来是担心这个。
柳琴心不禁冷笑道:“放心,你既是二爷的人,她何玉鸾一个外人焉敢欺负你?我看二爷为人不错,又疼你,他定会护着你。这辈子,你不必跟着我操劳了。”
“奴婢情愿跟着姨娘,做一辈子丫鬟!”
陈雪游说这话时情真意切,没有半点伪饰,差险些让姨娘动摇。
不过她还是语气坚定道:“青萍,姨娘也是为了你好,你的命苦,下半辈子还是得有个疼你的人靠着。我看得出来,你不讨厌二爷,只是你觉得自己年轻不想这么快嫁人,可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错过就没有这个机会了。龙哥儿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我看得出来,他喜欢你,就算你一直利用他,吊着他,他也心甘情愿。可再过几年呢,他要娶亲,或者
遇上比你更好的,又得不到你,他还愿意等你么?”
“可是姨娘……”
“不必多说,我意已决,你放心,到时姨娘会给你添妆,不会让你那么寒酸过门。”
陈雪游如至冰窖,整个人瘫坐在地。
她一个新时代的大好女青年,居然要给人做妾,这也太悲哀了。
更重要的是,她不爱郑砚龙。
她知道他很好,他是这个时代极少见的好男子,他对她也很好,可那又怎样呢?
他又不懂她,又不曾站在过她站过的位置,怎么会明白她的不易?
此刻,她终于明白,其实她不是不想要爱,而是她要的感情太奢侈。新时代都未曾见过,更遑论在这里。
是的,其实她也很自命清高、自以为是,可还没到真正不得已的地步,她不愿意走嫁人那一步。
陈雪游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姨娘房里的,只记得第二日早晨醒来,雪霁天晴,窗外天光刺得她眼睛痛。
原来衾枕湿透,她哭至半夜才睡着。
临近年关,郑府如今正在筹备年货,各院都是喜气洋洋的。
想必只有她,是心情灰暗到极点。
冰雪消融后,庭院的梅花在太阳底下艳艳生辉,泥地里满目落红,似锣鼓喧天后粉身碎骨的鞭炮尸体。
冷风一吹,她的眼睛就红得滴血。
“青萍姐姐……”小杏忍不住出声唤她。
“叫我做什么,你没事做吗?”陈雪游没好气道。
“我是想做事,不过你得先把扫帚还我啊。”
“哦。”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抢了小杏的大笤帚,把院子里的落梅扫在角落,堆得小山高。
“青萍姐姐,你是要葬花吗?”
陈雪游把扫帚扔还给她,“葬你个头,我这叫扫霉运,这你都不知道!”
小杏一副受教的样子,瞪大眼睛,“真的吗?那我也试试!”
后来听说二爷要纳段青萍为妾,小杏更加信以为真,日日殷勤扫落梅,盼望着自己也能交上好运。
只是那个人人眼中交了好运的丫头,并没有那么高兴。
“瞧瞧,她老是苦着那张脸,是做给谁看呀?”
“这你就不懂了,出嫁前装装矜持,才好自抬身价不是,人家再怎么说也是高门贵女出身呢,可不得可着劲拿乔张致?”她刻意把“高门贵女”四字咬得很重,知道那个姓段的丫头必听得见。
但等段青萍到跟前来领炭火时,又立时堆起笑脸跟她道喜:“恭喜呀,青萍妹子,以后咱们得改口叫姨娘了。”
陈雪游眉一挑,问道:“姨娘真同意了?”
“哎哟,你还不知道呢,柳姨娘可是亲自求的老爷,我们姨娘哪敢不同意啊?”说话的是孙姨娘院里的彩蝶,“老爷说,既然二爷跟你有了夫妻之实,自然要负责到底,他的儿子绝对不能做那种始乱终弃的事情,原话是这么说的吧?”
彩蝶笑着问采菊,采菊正剔牙呢,点头“嗯”了一声。
陈雪游深深蹙眉,心窝里被扎上一根又一根的刺,无声地流着血。
“大概就是这意思。”采菊从嘴里拿出剔牙仗,让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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