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却是张居正到家了,敬修、嗣修、懋修、简修本来在玩得开心,一听这声断喝,犹如老鼠见了猫似的都噤了声,特别是简修,小小人儿顿时噤若寒蝉,一条腿将待伸出,本打算去接大哥的毽子,听了父亲的声音,立马就收了回来,呆呆地站在原地,任凭那嚣张的鸡毛坠到地上,还挑衅地冲他抖了抖。
只见张居正一脸肃容地走进来,一厅的人都垂手而立,待张居正走进,众人请安,王氏见儿子们吓得这样,缓缓从榻上起身,招手让丫鬟将准备好的脸盆端来,从炕边炉子上提起烧着的一壶水,注了些在盆中,伸手试了试温度,亲自从盆中绞了一块巾帕出来,拧干了水,冒着热气递给了丈夫。
张居正顺手拿过巾帕擦了擦脸。
王氏忙又亲自将张居正的外罩大氅脱下递给旁边的丫鬟,吩咐道:“紫苏,快去服侍老爷更衣去。”
张居正见儿子们如此嬉游,本想着发作一二,但见夫人有意袒护,就不好说什么了,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跟着丫鬟去寝室卸下官服,换上一件直领竹纹对襟草绿绸氅衣,随他一起进来的王氏又命丫鬟上茶汤。丫鬟先上了一盅温水,拿了大漱盂,张居正漱了口,接过王氏递上的茶碗,喝了半盏茶后,王氏才道:
“你一到家,就挑剔孩子,弄得儿子们见了你,倒像是老鼠见了猫,就算是有十二分的敬爱之情,见了你都变成了惧怕,这又是何必呢!”
“父母爱子,则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夫人你这不是爱子,而是溺子,庸爱出逆子,夫人切记。”
王氏知道自己说不过居正,待要分辨两句,自己恭顺惯了的,况且这几年丈夫仕途顺意,也算得上是夫荣妻贵,恩赉无算,又不好与当家人角口,只能转移话题道:“倒是有件事儿,我这里拿不准主意,倒是来请教夫君?”
说着王氏示意紫苏将东西拿上来,紫苏捧出一个雕漆托盘,上面是一份拜帖并一封信笺。
“这是什么?”张居正边说着边拿起拜帖打开,上书‘璠敬拜’,却原来是上师徐阶的儿子徐璠的拜帖。他微微皱起眉头,又拿起那厚厚地信封,发现已经拆封了,知道这是已经查验过了。只是一看里头厚厚地一摞桑皮纸,顿时恼了,瞬间就将信笺和帖子一起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气得从椅子上站立起来,手似乎微微颤抖着,然而不过片刻就恢复了沉肃的面容。王氏知道这才是气得狠了,结缡十年余,她很是了解自己的夫君,越是气得狠了,越是如爆发前的火山一样层层压制,就像现在这样,脸上都是山雨欲来的阴沉。
王氏心里也有些惧怕,她知道夫君是个讲道理的人,也还是惧怕。居正常年位高权重,如一柄杀伐决断的刀,哪怕是锋利都是不动声色的,气势是有些迫人。
王氏不由得小心翼翼道:“这信是前院游管事送过来的,我一见就吓了一大跳,三万两银票,我这也不敢收,但是一看是恩相的帖子,这也不敢退,怕是中间有什么妨碍,或者哪里走漏了风声,特意等着相公回来处置。”
张居正听了这话,脸色稍稍回转过来,道:“你做得很好,这个还必须要尽快处理,去叫游七来,将这信封退回去,告诉徐璠‘好自为之’。你在家里务必要严谨门户,现在是多事之秋,只有篱笆扎密了,才能遮风挡雨。”
“我晓得厉害,那这份帖子和这么多的银票,恩相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居正恼怒道:“这哪里是上师的意思,这必然是徐璠自己的主意,前一阵子刚出了孙克弘案,还不希图安分,还要跳!真当玄翁是好雅量之人么?!”
“那夫君何不给恩相去信,向恩相说明一下京城的形势,现在京都的空气实在是紧张,这木炭硫磺靠火绒,不炸也得冒出烟来。在首辅强压下,夫君还要苦心调护,想来徐相也会体谅夫君的。”
张居正摇头道:“没用。今年上师生辰,我没有去给他拜寿,但是去信道‘不敢走介,畏行多露。’其实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鄙怀种种,亦噤不敢言,临楮惆怅而已。’上师现在年事已高,儿子多张狂,他已经渐渐管教不了了。哎!教子真是一大难呐!严氏父子,前车之鉴,何不蹈后世之辙呼?!”
王氏知道丈夫说得句句有理,那严氏父子就是嘉靖年间的奸臣首辅严嵩和他的儿子小阁老严世蕃,特别是这个衙内二代严世蕃,倚靠着父亲的势利,草菅人命、诈害良人,受投献,窝赃私,无所不为,以至于百姓不敢伸冤、官司不敢盘问,后被世宗斩杀,其父八十多岁存活于墓地,偷祭奠之物为生,贫病而死。
王氏见居正提到教子的话,前面又派了自己一篇不是,责怪自己溺爱孩子,也少不得为自家孩子分辨分辨:“咱家几个孩子倒不是这样的人,虽然也有些自己的秉性,但是从不在外与人争抢,也无有贪、酷之状,读书也认真。”
张居正睇了王氏一眼,略带无奈道:“你这也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就说懋修,单单写字这事,我啰啰嗦嗦地说了他几年了,至今都是潦倒差讹,你看他改过么?区区小艺,不下功夫去改变,难道希图渐渐地自己就能写好?这还只是一处,见微知著,就知道平日里他对待别事如何了!”
王氏见他讲究得仔细,再这样说下去,必能将儿子不足之处数落一遍,且历历有据,那晚饭也不必吃了,只能宽慰道:“夫君放心,我一定督促儿子的向学,懋修骄傲,这点儿与夫君是一样的脾气,你也不要总是挑剔他,孩子也要顺毛捋。我在家守好门户,你也知道我的,素来胆小,既然胆小,那就能谨慎,若是遇到拿不准就来请教夫君,夫君难道会因我笨就吝啬指点了?”
张居正听出了妻子有意宽慰他,自己也知道孩子的教育有时真由不得父母,人杰大多不是教出来的,都是历练出来的,可是不教又不行,为人父母唯恐孩子走上岔路。见妻子有心护短,他倒也不好扫兴,道:“要我指点可不便宜,不给束脩么?”
“束脩自然是有的,妾备了好酒好菜,请夫君赏脸一顾。”
张居正微微挑了挑眉,略有些疑惑,怎么今日如此隆重,刚刚进门他也发现了,平日里都聚不齐的家庭成员今日难得都在。
“相公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什么日子?”这一阵子事情多,前天又闹出了首辅、群辅在内阁打架的大新闻,弄得是物议沸然,又引得御史侯居良上书弹劾,昨日殷士儋果然没有再来内阁当值。内阁现在只剩下高拱、张居正两人,整个大明如此多的政务,三人已然处理不完,现在只有两人,更是纷繁复杂,首辅高拱掌控吏部一味偏袒晋党,又出现了方逢时谎报军情之事,烽火戏诸侯,简直丢尽了大明明公们的脸!
他昨日在值房熬了个通宵不曾回家,累就不提了,只是殷士儋若是就此致仕,这就是内阁赶走的第四位阁员,到了必须要补充阁臣的时候,又是一轮新的角力,而张居正对此十分不满。
天下之事,政务纷更,事无统计,是非淆于唇吻,用舍决于爱憎,这决不可行。高新郑身为首辅,做事过于爱憎分明,这于国朝无利。
王氏见他说着说着又神思不属了,就知道在忧虑国事。成天那么多的心思,说不上两句话心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只好出言打断:“今儿是十一月十七日!”
“十七日?哦,今儿是敬修的生日。”张居正一拍脑袋,抱歉地说:“这几天忙昏了头,竟把这事儿忘记了。”
“你也是,要不是我今天打发人叫你回家吃饭,你还不回来呢!这是敬修二十岁及冠日,不办冠礼也就罢了,一家人一起吃个饭总是要的吧!”王氏与张居正结缡十几载,两人相濡以沫,别看张居正在外沉默自持、难得一笑,在家面对夫人倒是从未红过脸。他政务繁忙,甚少管理家务之事,全家上上下下都是夫人操心,在上侍奉婆母,居中调理内务,蒙下教养儿子,皆是处置得当。
眼下王氏见张居正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得说着说着自己眼圈儿也红了,敬修虽不是她亲生的,但是从小养在身边,和亲生的也没有两样,她倒是替儿子感到委屈。
张居正自知理亏,也不好将在外的本事用到家里来,只得赔笑柔声安慰:“夫人这可就冤枉我了,敬修是我第一个孩子,岂有不爱的,吾诚爱之深、望之切。二十及冠,弱冠弄柔翰,卓荦观群书,这就意味着长大了。”
张居正这话才让王氏破涕为笑,自己丈夫虽然平日里嘴上对孩子严厉,实则心里又细又密,对孩子是狠不下心来的,“行了,在家就别想着国事了,休息休息,人也要讲究个劳逸结合、张弛有度是不?”
“你们晚膳都用过了?”
“谁用过了,都等着你呢!备了你喜欢的三丝春卷、荆沙甲鱼和鸡茸笔架鱼肚。”
“春卷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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