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缜被安置在鳞王的寝殿,无数重鲛绡深处。
殿内焚着香,略白的烟随着无根水的涌动,沿着地面流淌,润过北冥异苍白的指尖。
北冥异坐在他床头,正哼着歌,握了满把他银雪夹杂银蓝的冰凉长发,用一柄水精梳轻柔理顺。
他缠缠绵绵地低声唱到二梳白发齐眉的时候,北冥缜胸口起伏了一下,慢慢醒转。
北冥异看他要醒,一手轻弹,寝殿内明珠光芒暗淡,他另外一手轻轻覆在北冥异眼睛上,柔声道,“阿缜,你睡了三天,先闭一会儿眼睛,不然光太亮,你受不得。”
北冥缜没有动,他只是在北冥异掌下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触着北冥异的掌心,带起些微涟漪般的痒。
在一片朦胧的黑暗中,北冥缜嗅到了一股冰冷的甜香,那是北冥异身上熏香的味道,他曾难得地说了一句这香很衬异弟,从此之后,北冥异的身上便一直是这个味道,又冷又甜,像冬日雪光中晶莹剔透而坚硬的糖块。
过了一会儿,北冥异撤开手,小心翼翼俯身下来,额头抵过,长长呼出一口气,“终于退烧了。”
北冥缜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全身妖力被制,而他的鲲帝原形,依附于他灵魄上的那个形态,永远的失去了最重要的一块。
三十六根大晦封灵针,可破天下万物原形,对于他们这种天生大妖而言,等于被永远毁去原形,从此之后修为再不得寸进。用在他的身上,只要被钉入一根,他的鲲帝化形就不会完整,而等三十六根针钉完,他将永远失去化为鲲帝原形的形态。
北冥缜睁眼,银灰色的眸子冷冷看他,北冥异软软地道:“我也是迫不得已,不散去阿缜你的鲲帝原形,等你伤好了,我可不是阿缜的对手。”
他慢慢扶着北冥缜起身,半靠在软枕上,转身端了碗药汤回来,刚把银匙抵在他唇边,北冥缜忽然猝不及防一拳锤在他脸上,北冥异被一下揍得侧过了头,手里的银碗只略颤了颤,一滴都没泼出来。
过了一会儿,他转回来,左边面颊红肿,嘴角破了一块,正往外渗血,北冥异把药碗放在一边,取了唾壶,吐出几口血沫,用帕子擦了擦,他定定看了看北冥缜面无表情的脸,忽然甜甜笑了一下,撑在他身侧靠近他,把脸凑过去,柔声道:“阿缜要打我说一声就好,刚才那样小心扯着伤口。”
语罢,他乖巧地把右半边脸凑过去,北冥缜二话不说,又是一拳!
这一下比第一下还重,北冥异这回吐掉了一颗牙,他转回来,依旧笑容可掬,重新捧起了药碗,“气消了一点儿么?来吃药吧,不吃药身上的伤可好不了啊。”
北冥缜一掌把他和药碗一起掀开,北冥异看着满地药汁,淡淡吩咐外头宫人再端药进来,一点儿也不恼,把他身上溅了药汁的锦被换了一床,北冥异坐在他身侧,用一种奇妙的眼神看他,跟他说了几句,说他昏迷的时候,自己已经正式继位为鳞王,对外发了父亲与二哥被鳍鳞会所杀的死讯,四族该赏的赏,该罚的罚,人心虽有浮动,不过也无大碍。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每一个字都带着浓厚的血气。
在短短几句话中,宝躯四族,鲛人两姓,上下数百口人的性命就消弭在了海境的无根水中。
北冥缜只想,他什么时候要杀了他。
哦,是了,他想,北冥异要做鳞王,断不能背上杀父弑兄这样名声,正如他的父亲,那么温厚仁善的王,仅仅因为继位平叛,处死自己三个兄弟就背负了一生骂名,北冥异这样聪明的一个人,绝不会重蹈覆辙。
他即便要杀自己,也不会明杀。
北冥缜这么想着的时候,新药奉上,他手腕一翻,一碗温热药汁泼在北冥异脸上,深褐色的粘稠液体滴滴答答顺着头发淌。
北冥异好脾气地侧了侧头,叹了一声,一双深蓝色的眸子凝视着他,“我知道你气我,可……阿缜,你连骂我都不愿意了么?”
北冥缜冷笑起来,他银灰色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幼弟,心里只想,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好说呢?
内乱伊始,北冥异乔诏让他带兵闯入紫金殿,将他以谋反罪名下了死牢,杀害他麾下忠心将士,然后一连串的阴谋,将父亲和兄长逼入死境——
可怜他决战之前,跪在父亲面前,愿意交出所有兵权,王爵奉还,甚至愿意以命换命,只求能保下幼弟性命。他昧着良心,枉顾了那些无辜死难的人,只想保护他——可北冥异回报的,是要将父兄赶尽杀绝。
北冥异随手把脸上的药汁抹了抹,再看他的时候,忽然就怔住了,他像是跟北冥缜说,又像是在跟自己说,“全是我的错……我当时不该一时心软,放你出死牢……”
此时外头有人传禀,说有人求见,北冥异起身离开,望着他的背影,北冥缜不知怎的,唤了一声他的名字,而就在他张嘴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北冥缜愕然地抚上自己咽喉,发现他不能说话了。
后来他想,大概是因为,他的人生至此,已经无话可说。
听他在神识内说完,苍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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