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绪离京的第七日,云笙便得知了爹娘回京的消息。
她本是应该就此归宁,不为萧绪那点幼稚小气的缘由,是她自己也许久未见家人,甚是想念。
可萧凌将要参军的事在昭王府激起了翻涌的大浪。
萧擎川震怒,沈越绾气得直哭,萧珉拿他没办法,而往日最能管得住他的萧绪不在京城。
最后,萧凌又逃了。
临走前留下一封书信,洋洋洒洒写了十多页纸,萧擎川怒斥他少时念书不见这般能写。
萧凌这次似乎是铁了心,软硬皆施,人也已经逃离。
萧擎川无奈,只能紧接着又赶紧托人往朔风军传去消息,云笙不知这消息是为抓回萧凌还是为让军中对他多加照顾。
这日,云笙在宫中练完琴,推开窗只见灰云低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清冽。
正想着,一点冰凉倏地落在她鼻尖。
下雪了。
今年的初雪来得有些晚,恰好在萧绪离京的第十五日。
腊日宴将近,云笙回到云府,不必她自己提起,云宏和徐佩兰就拉着她要她在家里多住几日。
算着时日,萧绪大抵还有小半月才能回京,她便也不止要在家里住几日这么点时间了。
云宏和徐佩兰自然是欢喜,接连几日邀约亲友大办宴席,忙得云笙每日入夜,沐浴后倒头就睡。
腊日宴之后云笙也没能完全清闲下来。
已是岁末,时序进入腊月下旬,年的气息一日浓过一日。
京城的街市一扫冬日的萧瑟,主街两侧的铺子早早挂起了红灯笼,幌子在寒风里招展得格外卖力。
家中府门上早早换上了新桃符,是云宏亲笔所书的对子,云笙也在徐佩兰的带领下学着打点人情往来,接连几日忙碌着为各家准备年礼。
这日傍晚,云家几口人围坐桌前热闹享用晚膳。
酒过三巡,不知怎的聊到了昭王府。
这不提还好,一提云承就来气。
“这都去了多久了,新婚忙碌平日忙碌,这临近年关了,还这么忙,我看他就该和那萧凌一样,来咱府上磕头认错!”
云承已是酒劲上头,说话不经思考。
云笙在一旁听得哭笑不得,萧凌之前也不曾磕头,只是恭恭敬敬上门赔礼道歉。
叶芙和徐佩兰也无奈地冲她笑笑。
但云宏附和了两句,云承就收不住了,来来**数落了萧绪好一阵,最后怒斥:“离京这么久,也不见捎封家书回来,这人简直是……”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翠竹急切的高喊声:“世子妃,世子妃,殿下来信了!”
“……”云承一噎,酒也醒了些
。
翠竹进到厅堂,看见满室主子才意识到自己太咋呼了。
云笙不等她垂头认错,赶紧道:“快拿给我看看。”
翠竹连忙将刚拿到的信件双手奉上。
云承轻哼一声,微微探长了脖颈,却是眼前昏花什么都看不见,只语气别捏道:“说什么了?”
云笙打开信封,才刚展开一页,视线忽的看见信纸一角用朱笔勾勒的缠枝红豆。
她眸光一颤,顿时阖上信纸。
“没什么,我……”
云笙红着脸,飞快地在桌前扫了一周,而后起身,慌慌张张道:“爹娘,阿兄阿嫂,我吃好了,我先回房了。”
说罢,云笙抱着信封转身就走。
耳边还听见云承带着酒意的呼喊:“欸,小妹,你走哪去,萧绪他信里说什么啊,他是不是欺负你了,说出来,哥替你……”
云承的声音被压了下去,嫂嫂叶芙打住他的话语声也逐渐远去。
云笙抱着轻飘飘的信封,面上呼来冬日冷冽的风,心口却阵阵发烫。
她脚下步子越走越快,裙裾飘动在府邸小径上的光影中,最后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屋里。
她的闺房里地龙烧得暖意融融,一室光亮照得她面上绯红清晰。
无人瞧见,只有她自己靠在房门上,捂着心口,缓不下急促的呼吸和混乱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云笙才缓缓地拿出怀里的信封。
萧绪离京已经二十多日了。
起初云笙也惦记过他的来信,但之后一直没有收到,她也从期盼他的来信,转而变成期盼着他回来的日子。
比起一封只见白纸黑字不见其人的信件,她心里还是想念他快些回来更多。
但没想到,在这他归期将近的时候竟然收到了他的来信。
云笙心里别扭地嘀咕,知晓写信回来还不如他人早一些回来呢。
如此想着,她还是满心期待地打开了这封信。
方才恍眼一过的缠枝红豆再次出现在眼前,是萧绪自己手绘的,和他的落款紧贴在一起。
云笙一边缓步向屋里走去,一边目光专注,细细地阅读信件。
【致吾妻:
见字如晤。
江南冬雨已连下半月,白日忙于公务不觉如何,可一到夜晚独对孤灯,便觉得这里的湿冷,竟比京城的寒风更难熬。
如今才知思念有形,像这里无边的雨,无处不在,又无从抓起。
雨丝细密,好像把我的心也缠绕起来,看着灯花明明灭灭,却总也结不出一个团圆的形状,归心像是无休无止的檐漏声,数着更鼓,盼着天明。
纸短情长,余言难尽。
来信想要告诉你。
每一日,我都很想
你。】
不长不短的一封信,云笙来来**读了好几遍。
她手指抚过落款处的长钰二字,和那一串栩栩如生的红豆,眼眶微微泛酸,心里却着急更多。
她将纸张翻面,又将已经空荡的信封反转向下抖动。
但除了这封信就再无别的内容了。
云笙逐渐皱起眉来,最后一把将信件拍在桌上。
“只说归心不说归期是什么意思。”
她撅着嘴在美人榻坐下,委屈喃喃:“还不如不写信呢。”
饶是如此抱怨,但过了一会,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拿过信纸,叠好再服帖收进信封里。
又**了一会,云笙缓不下心里繁杂的思绪。
思念没有随着这封信一起被收起来,反而愈发滋生蔓延。
云笙站起身,缓步走向窗户,抬手轻轻推开,想要看看那一轮或许能将她的思念带向远方的月亮。
窗户刚被推开,一股清冽的寒气便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并非空庭冷月,而是一道几乎与浓黑夜色融为一体的挺拔身影。
“啊!”
云笙大惊失色,惊叫出声。
萧绪就那样静静地立在窗外,身上披着一件深色的大氅,肩头积着一层未来得及拂去的寒霜,在屋内透出的暖黄光晕下,微微闪着细碎的光。
氅衣边缘被夜风轻轻撩动,露出里面墨色劲装的衣角,风尘仆仆,却不见丝毫狼狈。
屋檐下灯笼的光斜斜映过来,在他侧脸勾勒出深邃而熟悉的轮廓。
云笙惊得向后踉跄,脚下被裙摆一绊,眼看就要摔倒。
一只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大掌从窗外探入,扶住了她的手臂,将她稳稳地带向窗边。
手掌的温度隔着手套与衣料,沉沉地烙印在她身上。
萧绪微微倾身,目光沉**注视着她:“笙笙,我回来了。”
“你、你……你……”
云笙惊愣地瞪大眼,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这实在令她惊讶,甚比上一次看见萧绪出现在她闺房的窗户前。
她分明刚刚才看完他从外寄回的信,他怎么就突然出现了呢。
萧绪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舍不得移开视线。
她惊讶的模样甚是可爱,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本是有许多话想说,但还是没忍住,拉着她的手臂让她向前倾来。
他低头,难耐地吻住了她微张的嘴唇。
隔着窗户,他们没办法紧密相贴,但双唇触碰,仍是带来一片难以言喻的悸动,驱散了冬夜的寒风,被天边遥远的月照亮。
一吻结束,云笙微微喘息着退开身来。
她眸光潋滟地望向萧绪,此时无论她再怎么惊讶,也不得不确定,他是真的回来了。
比起这个,她思绪一跳跃,突然想到:“你在我窗外站了多久?”
萧绪嗓音带着几分情动的沙哑:“半柱香时间。”
云笙呼吸一顿,紧张地后退了半步:“你早就到了怎么不出声。”
“我一来便开窗了,只是开窗见你正在读信,就未曾打扰,关了窗在外等你。”
“谁知你看了那么久。”
萧绪看着云笙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愈发涨红的脸庞,很想继续亲她。
但云笙已是又退了一步,到他伸手都抓不到的地方。
萧绪缓声道:“笙笙,过来。”
云笙才不听他的。
他刚才居然看见了,看见了她读信的模样。
她读信时是什么模样?
云笙心跳飞快,根本想不起自己刚才的表情。
还有她刚才看完信后自言自语的话语,该不会也被他给听了去吧。
“你骗人,我都没听见声音。”
萧绪低笑:“你看完后,手抚我的落款,又翻转信封……”
“好了,你别说了!”云笙还是如了他的愿上前回到窗边,但是急急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真是丢人**。
云笙嘟囔:“你既然都回来了还写什么信,你莫不是故意的……”
萧绪在她掌心下闷声道:“那封信多日前就寄出了,许是遇上了风雪,我也没想到直到今日才送到。”
云笙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忽而一阵寒风吹过,风霜打在她白皙的手背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萧绪抬手把她的手拿了下来攥进掌心里,另一手撑着窗台就要往屋里翻。
云笙很快反应过来,一下子拦住他:“你干什么?”
萧绪一愣,快要跳起的身姿又落回了原地,但理所当然地道:“进屋啊。”
云笙警惕地看着他不说话。
萧绪道:“笙笙,外很面冷,我站了很久了,手都冻……”
他刚想说冻僵了,但云笙在他掌心里挠了挠,似是在提醒他手掌此时热烫如火的温度。
“……”
萧绪默了默,还是道:“笙笙,先让我进去,风刮得脸很疼,氅衣沾着霜露也不舒服。”
“还有,我很想你。”
云笙扭了扭手腕,从他掌心里抽回手来。
双臂环胸道:“不行,我已经要嫁人了,你别再来了,我爹娘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
“…………”
云笙见萧绪一副微怔着好像不和她玩的样子,动手便要去将窗户关上。
萧绪眼疾手快,回过神来霎时伸手再次抓住她。
“那我们就私奔。”
“……什么?”这和她预想的怎么不一样。
“你爹娘不同意,我
们就私奔。”
“云姑娘,你愿意和我走吗?”
“若我说不愿……”
云笙话音未落,萧绪手上突然发力。
他身体腾高一脚踩上窗台,抓握住云笙的手转而去环她的腰身。
云笙一个重心不稳向他身前跌了过去。
“你不愿我就抢,你愿不愿意,今日都得和我私奔。”
萧绪一把抱住云笙,穿着那般厚重的衣服,身姿却极其敏捷地瞬间将她从窗台里抱了出来。
那架势的确和强抢没两样了。
云笙惊呼着,双脚都没法落地,就被萧绪抱着往院墙去。
“萧长钰你疯了,快放我下来。”
“不放。”萧绪扬着眉眼,低头往怀里亲了她一口,“抢到了便是我的了,你爹娘不同意也没用。”
“走了,今晚我们就拜堂成亲。”
他单手抱人,单手翻墙。
云笙的惊呼和他的动作都掀起一阵不小的动静,惊动了院子里的下人。
下人们没认出围墙上的黑影是谁,只看见自家小姐被人强行掳走。
一时间,院子里一片混乱。
喊抓贼的,翻不上墙的,呼唤云笙的,全都被萧绪甩在了身后。
他横抱着云笙落地,他的马儿就在院墙下,但不远处还有暮山刚赶来还没停稳的马车。
萧绪给了暮山一个眼神,暮山立刻会意,挥退了马车边的人,又赶紧去帮主子牵马。
云笙被抱进马车里。
还未坐稳,就被萧绪压了下来,急切又粗重地吻住。
亲吻的间隙,云笙含糊不清地道:“你完了,刚才院子里都知道了,我阿兄不会放过你的。”
“那怎么办。”
“你赶紧送我回去呀。”
萧绪咬了下她的舌尖,果断拒绝:“不可能。”
他捧着她的脸,越吻越深,极尽交缠,倾泄着积攒数日浓厚的思念。
“我好想你。”
云笙回答的我也是,似乎被萧绪急于深入的吻给吞没了,没能发出声来。
马车摇晃,街市寂静无声。
唯有不远处的府邸,从里到外逐渐亮起灯盏,慌乱寻人。
云笙在一炷香之后被萧绪送回了云府,但这胡来的荒唐事自然没有被就此一笔带过。
萧绪遭到好一阵数落。
斥得最凶的,就是衣服还未整着就要去寻人的云承。
云宏随后跟上,大怒:“太不像话了!”
云笙倒是头一次见堂堂昭王府世子被训斥得低头不语的样子。
她在一旁抿嘴偷笑,被徐佩兰逮了个正着。
徐佩兰沉着脸色道:“云笙,跟我过来。”
这一晚,久别重逢的夫妻俩一同挨了训,直到深夜才被长
辈放过。
云府前厅的小道上,云笙抬眸看见萧绪从另一侧阔步走来。
她眼眸一亮,小跑着迎了上去。
萧绪伸手接住她,把人抱了个满怀。
“刚才你都没听到。”
云笙偏头听他的心跳,温声告诉他:“我也很想你,每一天都是。”
*
寒冬腊月,官道覆着一层踩实了的厚雪,一辆孤零零的马车顶着寒风前行,车轮在冰辙上艰难滚动,发出单调而滞涩的咯吱声。
萧凌一条腿曲起踩在车辕上,另一条腿不甚灵便地伸着,就这样半倚半坐地靠坐着,手里松松地挽着缰绳,任由马车慢吞吞地行驶在风雪里。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眉眼间笼着一层比这风雪更沉寂的漠然。
马车后方传来一名少女急切的呼唤:“欸!你等等我,等等我啊!”
萧凌充耳不闻,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奈何此时的马车行得比人快不了多少,到底还是被那少女气喘吁吁地追上了。
她大约是跑得急了,脸颊通红,呼出的白气一团团散在寒风里。
趁萧凌不备,她竟手脚并用地攀住了车辕,灵巧地一借力,翻身就跳了上来,稳稳落在萧凌身侧的空位上。
萧凌冷漠神情终于生出一丝裂痕,眉头拧紧,冷声呵斥:“下去。”
少女却浑不在意,拍了拍身上的雪沫子,笑嘻嘻道:“你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嘛,你看这天寒地冻的,我一个弱女子,你就行行好,带上我一起呗。”
萧凌前两日在路途遇见山匪行凶,一个人打了十几个,救出了被掳的少女。
这样的事情竟在他身上又一次发生,他心善出手救下了人,但已没了更多心思去管那被救下的少女之后如何。
偏偏这少女聒噪得很,还死缠烂打,这已是这两日他甩掉她又被她追上的第三次了。
少女模样看着年纪不大,眼睛亮晶晶的:“我家在白石镇,你说你往朔风关去,我们顺道,你就好心载我一程吧,到了镇上我请你吃热汤面。”
“不顺道。”萧凌冷冷瞥她一眼,语气生硬,“姑娘,我是去参军,不是旅人,没空送你回家。”
少女闻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脸上写满了不信:“哪个当兵的像你这样,一个人孤零零走在路上,之前的朔风军大队伍,早半个多月前就浩浩荡荡地路过了,你这会儿迎着风雪,还赶着辆破马车,指不定到了朔风关,黄花菜都凉了,人家营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了呢。”
萧凌脸一黑,下颌线绷得死紧,更不想和她说话了。
他正是之前被萧擎川软禁在府上才耽搁了出行时间,与原本接应他的那支小队失散。
如今风雪阻路,之前与山匪搏斗时左腿又挨了一记闷棍,虽未伤骨,却肿痛难忍,无法骑马疾行,只能弄了这辆破旧马车慢行。
他心中本就焦躁,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还在这里哪壶不开提哪壶。
少女见他不语,又凑近了些,语气放软,带着点讨好:“你就带上我吧,你腿不是受伤了吗,这一路我能照顾你,我会生火做饭,还会辨识草药,虽然手艺糙了点,但总比你啃冷硬的干粮强吧,这一路上路途遥远,你我做个伴,说说话,也能解闷不是?”
“我不需要作伴。”萧凌冷声打断她。
但这少女仿佛天生不知道退缩二字怎么写,依旧喋喋不休:“哎,你别这么凶嘛,你看,我还可以帮你望风守夜,你受了伤总要休息吧,有我在,你也能睡个安稳觉是不是,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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