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入新府邸安顿好后没几天,程淑君便开始着手实施她的计划。
她看中了府邸东南角一片约有两亩大小的空地,这里日照充足,相对独立,不易被打扰。
于是就挽起袖子,亲自规划,指挥着府里的几个粗使婆子和家丁,按照她的要求深耕细作,将土地整理得平平整整。摒弃了常见的撒播方式,要求开出整齐的垄沟,实行条播,以便于管理和观察。
土地整理好后,又让下人从河边挖来淤泥,掺入土中,以改善沙质土壤的保水保肥能力。
在这个时代,水稻种植在南方是主流,但在北方仍不算普及,且品种单一,产量低下。
幸亏她之前通过各种渠道,不惜重金,派人南下北上,搜集了数十种不同的稻种。
有本地耐寒的冰糠稻、从江南道寻来的穗大但娇气的吴江糯、岭南的生长期短的占城稻,还有在一些贫瘠山区找到的植株矮小却耐旱的铁脚旱等等。
她的实验室就是田间地头,给每一份稻种都建立了简单的档案,记录它们的来源和特性。播种时,就按照不同的品种分区种植,每区之间留有足够的间隔,然后用个小木牌标记清楚,防止混杂。
“夫人,这分得也太细了吧。”小琴感叹。
“不细不行,搞混了就前功尽弃了。”程淑君头戴遮阳的帷帽,蹲在田埂上,检查着刚刚破土而出的秧苗。
在没有现代仪器和隔离设备的条件下,程淑君只能采用最费时费力的方法,用人工去雄授粉。
用本地耐寒的冰糠稻作母本,与穗大粒多的吴江糯父本进行杂交,希望结合前者的适应性和后者的高产性。又或者用铁脚旱与早熟的占城稻杂交,希望能获得既耐旱又生长周期短的品种。
在稻子抽穗扬花的时节,每天天刚一亮就来到田里,选取即将开花,但尚未裂开的母本稻穗,用小镊子把每一朵小花里六个雄蕊一一夹除。这还是个精细活,稍有不慎就会损伤雌蕊,或者去雄不彻底导致自花授粉。
去雄完成后,再用薄薄的半透明纱纸袋把处理好的稻穗套住,防止其他花粉干扰。然后,等到父本稻穗的花粉成熟时,把采集来父本的花粉,授到母本去雄的柱头上。
“程淑君,你缩在那儿捣鼓什么呢?让本宫一通好找!”
程淑君回头一看,长公主提着裙摆,沿着田埂走过来。
李娇奴不满道:“你就整天待在这种地方?本宫好不容易求得皇兄准许出宫一趟,巴巴地来找你,你倒好,在这儿当起村妇来了。”
程淑君站起身,笑着行了一礼:“殿下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哼。”李娇奴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还说呢,自打上次宫宴后,你也不递帖子进宫陪本宫说话解闷,本宫在宫里闷都要闷死了。原以为你搬了新府邸,总该有空闲了吧?结果倒好,府里人说你整天泡在这块破地里,这些泥巴疙瘩有什么好玩的?”
她嫌弃地瞥了一眼那些稻穗,伸出戴着一枚碧玉戒指的手指,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你怎么就跟这些草过不去?”
程淑君赶紧拦住她:“殿下,小心别碰坏了。这不是草,是稻谷,我在做一种试验,看看能不能让它们长得更好,结更多的粮食。”
李娇奴颇有些不可思议:“你一个国公夫人,操心这个做什么?府里缺你吃的了?还是谢昭苛待你了?”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怒气冲冲道,“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告诉本宫,本宫去找皇兄告状。”
程淑君哭笑不得:“没有没有,是我自己想找点事情做,而且,要是真能种出产量更高的稻子,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嘛。”
李娇奴撇撇嘴:“那是户部和地方官该操心的事,跟你我有什么相干?你就该陪本宫下下双陆,聊聊长安城里最新的时兴花样,或者再去琢磨支新舞也行啊。
“你看看你这手,”她抓起程淑君的手,指着上面因经常劳作而略显粗糙的地方,“都快不像个贵夫人的手了。”
“本宫大老远跑来,你就让本宫看你玩泥巴,早知道就不来了,还不如在宫里看那些老嬷嬷们绣花呢。”
程淑君耐着性子解释道:“这试验田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候,今天必须把这些稻穗处理好,否则就错过时节了。要不您先去花厅歇歇,喝点冰镇的饮子,等我这边忙完,立刻就过去陪你,好不好呀?”说完,撒娇似的晃了晃她胳膊。
“哼,那你要快点啊,我不想等太久。”
“是是是,一定尽快。”程淑君连连保证,示意小琴好生伺候长公主去休息。
好不容易安抚走了这位小祖宗,程淑君赶紧加快速度处理完手头几株杂交稻穗。
李娇奴在花厅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棋盘上的棋子,见她进来,原本还挺高兴,可随即又故意板起脸:“本宫还以为你要跟那些稻子过夜呢。”
程淑君洗净手脸,换了身清爽的衣裳,赔着笑脸凑过去:“来,我陪你下棋,杀你个片甲不留。”
“好大的口气。”李娇奴被激起了好胜心,立刻忘了刚才的不快,摩拳擦掌地摆开棋盘。
两人这一下棋就忘了时间,直到晚膳摆好,才意犹未尽地停下。用膳时,李娇奴叽叽喳喳说着宫里宫外的趣闻,两个人凑在一起,张家长李家短,没有她们不知道的。
眼看夜色渐深,宫门即将下钥。李娇奴伸了个懒腰,很自然地对身边的宫女吩咐道:“本宫今晚宿在镇国公府了,就睡在淑君这里。”
“啊?”程淑君一愣。
“啊什么啊?”李娇奴理直气壮,“这么晚了,本宫才不要折腾回宫呢。再说,咱们在宫里不也一起睡了十来天嘛,正好,今晚接着聊。”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不妥。”
谢昭迈步走了进来,厉声道:“这于礼不合。宫中想必也已备好銮驾,还是请殿下早些回宫为宜。”
李娇奴一听就不乐意了,柳眉倒竖:“谢昭,你什么意思?本宫想在哪儿睡就在哪儿睡!皇兄都准我出宫了,宿在哪儿自然也是本宫说了算。我跟淑君投缘,想跟她一起睡说说话,碍着你什么事了?”
谢昭道:“臣与内子乃是夫妻,殿下留宿在此,恐有诸多不便。”
“夫妻怎么了?”李娇奴站起身,几步走到程淑君身边,一把挽住她的胳膊,扬起下巴对着谢昭,“我们还在宫里同吃同住十几日呢。淑君,你说,今晚你是要跟我睡,还是要跟他睡?”
程淑君一个头两个大,看看左边一脸骄纵的长公主,又看看右边面色沉沉的自家夫君。
今晚显然是不能得罪这位公主殿下的,不然以后宫里和府里都别想安生了。
程淑君给长公主递了个眼神,然后转头对谢昭露出一个讨好般的笑容:“二郎,殿下难得来一趟,兴致又高,要不,你今晚就去别的厢房凑合一晚?”
谢昭皱着眉头,瞪着程淑君,仿佛在问:你为了她,要赶我走?
李娇奴得意地极了,把程淑君的胳膊挽得更紧了,还故意往她身上靠了靠,挑衅地看向谢昭。
谢昭脸色更黑,开始跟这位不讲理的公主讲道理:“我是她的夫君,我们应该睡在一起。”
“夫君就得天天霸着她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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