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中的剧痛迟迟没有袭来,相反的,那地面温热而柔软,就好像是人的……等等,人?
江槿月猛地睁开了眼睛,一抬头才发现自己正靠在一个人怀里,正巧那人也正低头望着她,一双微微上扬的丹凤眼总给她一种熟悉之感。当她看清楚这人是谁时,不禁一愣,猛地退后两步,脱口而出:“王爷?”
那双眼睛中多了点淡淡的笑意,沈长明挑了挑眉,意有所指:“江小姐再怎么与我见外,也不必行此大礼吧?”
“我……”江槿月一时语塞,微微抬起头望着面前似笑非笑的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抱歉,是我冒失了,我不知道您也在。”
“无妨,无非是我记着江姑娘说城隍庙里有密道,一时兴起便来找找罢了。”沈长明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墙边,抬手轻轻敲了敲,笑道,“还真被我找到了,看来姑娘确实所知甚多啊,只是不知……”
一直沉默着立在原地的江槿月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王爷,您似乎对我有所怀疑?”
“怀疑?江姑娘何出此言呢?”沈长明对此不置可否。
“昨日我并没有将我的姓名告知于您,为何您今日见了我便称我为江小姐?”江槿月对他歪了歪头,笑吟吟地问道,“看来王爷是觉得我对您多有欺瞒,想调查一二了?”
“姑娘误会了。我已说过,江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若是不查明姑娘的身份,我又要如何报答姑娘的恩情呢?”沈长明笑着反问。
江槿月也不想和他多讨论这个问题,本来嘛,皇室宗亲对他人有所防备也实属正常。她只点了点头道:“对,您说的都对。”
他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嘴巴微张似乎还想继续说什么,可江槿月完全不给他面子,旁若无人地跪在蒲团上静静地闭上了双眼。他自知理亏,也不好贸然打扰人家,只得若无其事地背着手站在一边。
二人一时静默无声,紫荆只觉得这气氛莫名诡异,更不敢打破平静,只寸步不离地守在江槿月身边。
见她久久不语,沈长明暗叹了一声,才朗声道:“昨日在城外,姑娘曾提及我府上的一名护卫。不知姑娘与他是何关系?当然了,若是姑娘觉得冒犯,不答就是了。”
江槿月头也没回,只不无疑惑地问道:“我受人所托,要给他送信。我分明记得,昨日已经与王爷说明了,王爷又何必再问呢?”
“……啊,确是如此。”沈长明连连点头,又想起对方根本没回头看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点什么头。年少时他也算饱读诗书、文采盎然,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如此笨嘴拙舌,实在丢人。
江槿月浑然不知他心里那些弯弯绕,满脑子都是昨日那些离奇古怪的经历,一闭上眼睛又听得陶绫在自己耳畔哀哀戚戚。她只好轻叹一声,从怀中取出那封誊抄好的信笺,递到紫荆手中,示意她将此信交予沈长明。
紫荆规规矩矩地将信双手奉上,江槿月原以为这件差事就该到此为止了,谁知沈长明理直气壮地笑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是送信,姑娘不如亲自去王府走一趟,有什么想说的,也好亲自与他说明。”
“……我能有什么想说的?”江槿月总感觉他话中有话,又觉此人实在古怪。嘴上说着要报恩,实际上连送个信这样的小事都不乐意帮忙。然而她昨夜都答应了那陶绫的鬼魂,今日是无论如何都得把信送到德元手中的。
唉,这大约就是能者多劳吧,自己这一生与鬼怪地府似有不解之缘,帮人家一把倒也无妨。江槿月只能如此安慰自己,又在城隍像前微微阖目,压低了声音道:“昨日多亏城隍爷相助,我才觅得一线生机。今日特来上香祷告,也算聊表心意。今后,我必定一心向善、做个好人,绝不辜负您的救命之恩。”
双眼紧闭的她突然听到耳畔传来了一阵布料摩擦声,她心下一动、转过脸去,见沈长明不知何时已从墙边走来,正一声不吭地跪坐在她右侧的蒲团上。
若说他今日是来烧香拜城隍的吧,他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正经,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也就算了,甚至连看都没看那城隍像一眼,一双澄澈的眼眸中似乎只有她一个人的倒影。
江槿月见他笑得莫名其妙又始终一言不发,不由有些疑惑地问道:“王爷您这是在干什么?”
“你不是说昨日是城隍出手帮了我们吗?既然如此,于情于理我也该跪一跪他才是。”沈长明说得理直气壮,说完还不忘往那铜炉里上了三炷香。
“不得不说,您耳朵可真好使啊,站那么远都能听见……”江槿月发自内心地感慨了一句,慢悠悠地站起了身子来,随口问道,“您难道就不觉得我是想借鬼神之说来获取你的信任吗?没准我和那些刺客是一伙儿的呢。”
“信不信这怪力乱神之说倒在其次,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凡人对鬼神总该敬而远之。”沈长明盯着那三支燃香看了许久,起身笑道,“更何况,姑娘与我是患难之交,我又岂有不信姑娘之理?姑娘莫要误会,我对姑娘从未起疑,最多是好奇罢了。”
江槿月的嘴角抽了抽,心说:其实你的重点就是这句话吧?其实也不用大费周章,我要真想知道你脑袋里装的是什么,只要给你把个脉就行了。
她到底也没把心里话说出来,只略微抬起头来望着城隍爷那张红润的圆脸,越看越觉得这城隍像和她那天坠崖时瞥见的老人长得一模一样。
事到如今,她心中仍有许多疑问没有解开,不过判官与缚梦都是高深莫测的德行,料想这城隍也肯定不会告诉她真相。
旁的也就罢了,若是到时候城隍也来一句“天机不可泄露”,那她可真是接不上话了。
城隍、判官、黑白无常、黄泉路、幽冥界……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身后却冷不丁地冒出来一个让她唯恐避之不及的声音。
“姐姐?”
一听到江宛芸这做作的腔调,再联想到她心声中那尖锐的大笑,江槿月就暗暗翻了个白眼,心想:不是吧不是吧?不和你去见那个劳什子太子殿下,你就追我追到城隍庙来?阴魂不散,莫过于此。
横竖现在也不是和江宛芸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江槿月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挤出了一丝笑意,转过头去佯装惊喜地开口道:“二妹妹怎么来了?想来是我们心意相通,我刚要回家寻你,你就来了。”
“噗!”亲眼目睹了她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变脸操作后,沈长明极其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江槿月的脚步顿了顿,朝他投去了一道充满着威胁意味的目光,他这才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佯装出无事发生的模样。
他们二人这一通无声的交流,落在旁人眼中就变了滋味。江宛芸身后跟着的几个家丁偷偷摸摸地用眼角余光打量着他们,江宛芸的目光也在二人脸上来回移动了许久,这才走到江槿月身边小声道:“方才家丁说姐姐一大早就在城隍庙与人私会。我本是不信的,可姐姐你……这个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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