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月本以为只有小秦一人,见到季玉泽,不太自然地抬起瘦长的手指,拂过额发,轻轻地唤声季郎君。
识相的小秦拎着食盒乖觉地向后退一步。
季玉泽居府和外出所着的衣裳不太一样,今儿全身无一挂件,连往日的腰间玉佩也不在。
可面皮生得极好,长相出挑,看脸便赏心悦目,只那眉眼有些淡漠冷意,似下凡历劫的谪仙。
他弧度好看的唇瓣稍弯,眉眼染上浅笑,神色自若地迈开步子,手轻撩衣袍,往阶而上。
“扶二娘子。”
扶月主动提起昨晚的事情:“抱歉,昨晚冒犯季郎君了。”
小秦诧异插话:“你记得?”
尔后,他知晓越距,不太好意思又退了一步,并且不再多问。
季玉泽凝着她。
“是。”扶月讪笑,半真半假道:“昨晚我也不知为何,忽然身子便不受控,往外边去。”
时刻观察着季玉泽的脸色。
她又说:“接下来那些事,郎君是知道的,但请你相信我,全不是有心之为。”
许久静默后,季玉泽似不为所动,眼睑微掀道:“此事不用扶二娘子解释,我也看得出一二不同。”
扶月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喜他不怪罪,悲他即便被轻薄,心中也毫无起伏,仿无欲无念的修行之人。
不过眼下,自己的性命最重要。
于是她把昨日一事尽数说出来,让小秦转达。
顿几秒,扶月又道:“我觉得这件事跟昨日之事一定有牵连,对了,不知季郎君可有法子弄清楚我吃进肚子里的是什么?”
季玉泽轻顿,言辞轻缓地答道:“连大夫都看不出扶二娘子体内有何物、是否对身体有碍,我更是不知。”
扶月失望地哦了声。
她往屋外瞟一眼,问小秦:“现在是什么时辰?”
小秦恭敬地回:“回扶二娘子,辰时。”
也就是说早上七到九点。
扶月思忖下,抬眼看向季玉泽,内含希祈:“季郎君,今日要外出不?”
季玉泽看着她,似笑非笑,浅声道:“家父唤我今日与他一同出去。”
那便是不得空,扶月不勉强:“好。对了,我在万里巷发现的那封信你派人交给大理寺少卿了?”
“嗯,交了。”他颔首。
扶月心安些,如此甚好,陆然身为男主,办案谨慎,有一丝线索都会拼命地追查下去的。
只希望扶媛少受点苦。
她忽念起尚重要的事情未做:“我还有事,不打扰了。”
“小秦,送一下扶二娘子。”季玉泽极轻极淡的声音响起,暂盖过院中虫鸣叫。
“不用了。”扶月婉拒,这儿距离院门不远。
话毕,她爽快地越过他们,熟门熟路地绕廊而出。
小秦倏然记起何事,猛地拍了下脑袋:“哎呦,昨晚奴才忘了去回禀一声老爷,望郎君责罚。”
季玉泽视线掠过他手里的食盒,倒是没多大的反应:“无事。”
但小秦还是惶恐。
生怕向来不言苟笑的季明朗怪罪下来,他心生愧疚:“那老爷今早遣人来,有无提起昨夜之事?”
季玉泽似没听见,答非所问:“食盒里面的是什么?”
小秦啊了一声,跟不上他的脑回路:“回郎君,是几样小点心,准备给扶二娘子的,有云片糕、花生酥、红豆酥糕。”
扶月离开了,这些多余的糕点自然得处理掉。
小秦:“后厨新鲜出炉的,还热乎着,郎君可要尝尝?”
季玉泽目光淡然,笑得很是和善,温言道:“把红豆酥糕给我,剩下的你待会儿吃掉便是。”
听了,小秦忙寻装着红豆酥糕的碟子递过去。
季玉泽默看红豆酥糕半晌,捻起一块送入嘴里,吃相极佳,仿佛不入红尘,一点儿声响都无。
他慢慢地咀嚼几下,才缓缓吞下去。
小秦望着对方滚动的喉结,不自觉地咽了咽:“好吃吗?”
“难以下咽。”季玉泽笑着扔下这句话。
若不是听得见,小秦单是看他笑,还错以为红豆酥糕好吃呢。
自己服侍的郎君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必须得牢记在心,此刻小秦暗暗记住了。
下次去后厨不再提红豆酥糕回兰竹院!
但扶月好似挺爱吃红豆酥糕的,小秦摇摇头,自嘲让猪油蒙了心肝。
要说这扶月只是季府的客人,而季玉泽才是他要服侍一生的郎君,马虎不得,孰轻孰重显然得很。
扶月很可能就一过客,管她喜好作甚。
既然难吃便该端走,小秦欲伸手过去:“难以下咽?郎君给奴才罢,待会儿拿去倒掉。”
季玉泽看着他一言不发。
小秦心口一紧,颇为惴惴不安,季玉泽表情分明是平平静静的,不知为何他瞧着有些怵。
小秦垂眉再道:“给奴才罢。”
季玉泽细白修长的手捧着碟子煞是好看,为寻常的碟子添了不少色,他缓缓靠近食盒,又亲自掀开盖子。
将那碟红豆酥糕放回去。
他轻飘飘的三字落入空中,听不出情绪:“倒了罢。”
得到准话,小秦不由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盖回食盒雕花盖子:“是。”
*
季府近日多琐事,没人有空管扶月。
就连季夫人也不太常来召,据说她闺友的女儿来京城小住几日,大概是忙着招待去了。
扶月倒无所谓。
她从兰竹院出来后,直接回房,没耽搁多长时间,迅速换上男装、化妆,故技重施地避开季府的下人。
入了百凤阁后,扶月找到老鸨,给她三两银子,说要见小姑娘。
老鸨刚开始对扶月是毕恭毕敬的,话说没人会跟钱过不去。
可知她要见的人是谁后,老鸨左右为难,只因小姑娘已被送去水榭供人取乐,赶巧了,正是李忠林牵的头儿。
大理寺少卿前不久才跟老鸨说过,让小姑娘好好地养一下。
意思不外乎是暂不给接客。
可这百凤阁哪能养闲人,一直以来都是物尽其用,人亦如此,不做亏本生意儿。
于是老鸨叫她给客人斟酒送食。
命运是个说不准的东西,就昨日那递酒的功夫,李忠林看上了小姑娘,指名道姓地要她今日去服侍。
果真是勾人的下.贱玩意儿。
前脚惹着大理寺少卿,后脚又惹着御史大夫之子,折腾死她了。
老鸨衡量几番,最终还是顺了李忠林的意,大理寺少卿那边吃不准还忘了这个人呢。
更别提小姑娘本就是她真金白银地买回来的。
如何处置,与他人无关。
若是因陆然一句话,而得罪不能得罪的贵客,实在得不偿失,不如险行一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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