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小姐好本事,沈某向平淮递消息,竟然没有一点回音。”
一个时辰后,齐暖坐在沈梓文书房的黄花梨木椅上,看沈梓文端起了茶叶末釉瓷杯啜饮一口后如此说道。
齐暖不置可否,只静静听他的下文。
“你想必好奇那个姑娘在沈某这里遭遇了什么。”沈梓文慢悠悠地将瓷杯放回身旁小几上,“如今左右无事,沈某也不妨与齐小姐一讲。”
“之前,潞川有个青楼叫朝暮楼,而朝暮楼干着些见不得光的买卖,而这位凝秋姑娘嘛,她和其他人都不愿忍受楼中的生活,因而共同策划,在五年前的一个深夜一起逃跑,顺便放火把那朝暮楼给烧了。”
“然而这朝暮楼,实际上是江南按察使杨融杨大人的产业。他的产业毁于一旦,又怎能甘心,于是便把这位凝秋姑娘给抓起来,关在我都司的狱中。”
“但凝秋姑娘可并不在都司狱中。”齐暖淡淡地指出。
“自然。”沈梓文笑了笑,“无论杨大人和凝秋有何仇怨,但凝秋烧了朝暮楼、给百姓造成损失总是事实,我都司收押她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自她入狱开始,便不断有人前来劫狱。他们似乎对都司大狱了解透彻,几次下来,都司也有不少损失。于是,沈某在两年前将她带进沈府暗中收押,如此便再没出过岔子,直到今天。”
说得好像那么一回事似的,齐暖眼前忽而浮现出凝秋那虚弱的身体、那摆满名家字画的囚笼……“便如沈大人所言,凝秋姑娘被囚府中也算合理。”齐暖清凌凌地望着沈梓文,“不过,凝秋姑娘并未杀人越货,也不算干了什么天理难容的勾当,也值得沈大人,又或者是众多劫狱者这番兴师动众么?”
“不愧是齐小姐,这一问便问到了问题的关键。”沈梓文抚掌而笑,“烧朝暮楼者也不止凝秋一人,但凝秋之所以重要则是因为她在烧了楼后还去了趟按察使司首告——她有朝暮楼与杨大人、杨大人与礼部尚书李大人勾结的证据。”
“……”齐暖没记错的话,这位礼部尚书李柏庭李大人,应当是顾知熙的人。她垂眸复问,“若她知晓朝暮楼与杨大人之间的关系,又怎会去按察使司首告呢。”齐暖眯眼。
“你知按察使司司法。”沈梓文无奈道,“在潞川地界,无论如何都要都要捅到杨大人那里的,既如此还不如直接去按察使司击鼓鸣冤,闹得大些,没准还有一线生机。但结果却终究令她们失望了。”
魏?沈宜宁是求救了布政使的势力么。沈梓文的话可疑之处实在太多,齐暖斟酌片刻道:“如今凝秋姑娘被人救走,沈大人又有何打算?”
“想杀凝秋的人太多了,在沈府的囚禁如何不是一种保护。”沈梓文叹气道,“既然那人救了她出去,去平淮的路上如何,便请齐小姐一路相护了。若此事成,太子势必焦头烂额,难免顾此失彼,齐小姐危局大抵可解。”
顾知熙顾此失彼,便能顺便将沈梓文自己的事盖过去。而他所要求交换的,该当是自己放弃对沈宜宁那边本就虚张声势的保护——这个嘛……
“如此。”齐暖眉头微挑,“我与沈大人的合作,这便是达成了?”
“自然。”沈梓文道,“事关你我二人命运,料想齐小姐该尽全力。”
……
“我等你许久了……你怎么了?”
齐暖才出沈府大门,忽感心脏一阵疼痛,未来得及喘口气,便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她捂着心口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抬眼望去,但见那人拿着从她袖角撕下的布料,从墙沿上一跃而下走到她身旁,不由分说地拉起了她的手。
“没什么大问题啊。”他面上的忧色褪去,长出了一口气,把她的手放下了,“我还以为,那沈梓文也对你下了什么毒呢,怎的脸色如此差。”
那阵疼痛剧烈,却又只有短短的一瞬,但齐暖并没有忽略他方才的话,“……也?还有谁被他下了毒?”
“……”那人神情一顿,将视线默默地移开了。
齐暖心中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实际上在沈梓文道出请她护送凝秋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她深吸一口气,盯着他问:“凝秋中毒了?而你……作为神君,没救过来?”
“……”那人闭了闭眼,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末了才道,“我的医术也就是看个脉罢了。”
“你就没有那种能传功续命的仙术吗?”齐暖追问。
“她身体太弱,受不住。”他摇头叹气。
“……”齐暖终于死心了。
怪不得沈梓文那般看重凝秋却又对她的被救轻轻放下……所以沈梓文实际上想让她保护的人,是云不流?“那他们现在在哪?”她叹气道。
“我带你去。”他将手中的布料递给齐暖。
“拿着吧。万一以后分开,你总能找得到我。”齐暖并没有接,但却握上了他的手。
人流往来熙攘,没有人注意到沈府前闪过的一阵明黄灵光,齐暖已经渐渐适应了他这移形法术,因而再次现身于枯山之上时除了身形有些不稳外并没什么别的反应。于是他面上闪过几分惊讶之色:“齐小姐,你适应力这么强的么,一般凡人可受不住这移形法术啊。”
“也许生来天赋异禀罢了。”齐暖草草揭过这茬,将视线投向彼方。
浓云拢日,秋风呜咽,山顶上那棵枯树下正默坐着着一席青衣的云不流,此时他早已将面上的[辞朱颜]摘下,露出了一张饱经风霜的面容,而他的怀里正抱着同着青衣的凝秋。
她双眼紧闭,唇角淌黑血却微微上扬,倒也称得上是安详。齐暖默默将面上[辞朱颜]摘去收好,看着那人向云不流走去。
“云公子。”他道,“我回来了。”
云不流低低地应了声。末了他抬头望天,然而浓云掩映不可见日,举目四望不见仇敌、亦不见故人,于是茫然泪落、一身萧索。
他小心地将凝秋放在地上,把她的鬓发理好,又将她面上的污血擦净,在一片难捱的沉默之中,他转身用手一把把地挖土,一次又一次地撒在她的身上。
那人向齐暖望去,而齐暖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如此直到夕日将颓,山间狂风更盛,枯树之下终于堆起一个土包,云不流抬手擦去面上的水痕,从腰间取下匕首,转身向那枯树后走去。
然而老树树干又哪是那么容易被匕首削掉的,他反复尝试数次,也只能砍出一个不平整的豁口来。
云不流闭了闭眼,猛地扔掉匕首,一拳锤在了树上。
“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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